后来（十七）
北京时间20：30，他们终于赶到了医院，直奔急诊室的前台。
这家医院私密性还不错，所以医生看到风尘仆仆，形象管理并不是很好的大明星时也没有显示出过多的惊讶，微微停顿了三秒钟后十分官方的开口：“乔卫东家属是吗？”
乔英子眼眶红红的，狠狠地点了点头：“我是他女儿，他现在怎么样了？”
“您先别着急，乔先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没有什么大碍，刚刚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不过……”医生叹了口气：“这脑溢血本来就是老年人很容易得的病，按目前来看的医疗技术，还尚没有可以根治的办法。虽然你父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会留下很多后遗症。”
乔英子刚松了一口气，听了医生的话，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方一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转头看着医生，开口问道：“这种病以后会不会复发？会不会威胁生命？”
“那倒不会，脑溢血最常见的后遗症是偏瘫，具体表现为一侧肢体肌力减退、活动不利或完全 不能活动，常伴有同侧肢体的感觉障碍如冷热、疼痛等感觉减退或完全不知，有时还可伴有同侧的视野缺损。”
“再加上乔先生年纪又比较大了，瘫痪的几率非常大，可能以后生活都无法自理，必须得有人24小时照顾他。”
“嗯，我们了解了，谢谢您啊。”谢过医生之后两人就往住院部走着。
“24楼……309，英子，在这儿呢。”方一凡冲着在一边寻找的乔英子挥了挥手，似是觉得在医院大声喧哗不太好，他压低了声线对着女孩说：“在那边呢，我看到磊磊了。”
“表哥。”林磊儿也看见了他们，迎上来，“英子姐，你们来了啊。”
方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东叔现在怎么样？”
林磊儿推了推眼镜，有些严肃的说：“情况不是太好，会留后遗症，可能以后只能瘫在床上了。刚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情绪不是太好。”
乔英子微微蹙了蹙眉头，对着林磊儿，“谢谢你啊磊儿，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了。”
林磊儿笑了笑，“没事。平时东叔对我那么好，我都算他半个儿子了，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本来东叔现在这种情况，我是应该留下来的。但是刚刚笛笛给我打电话说悦悦突然发高烧，她带着孩子去吊盐水了，熙熙一个人在家，我不大放心，就先回去了。这就交给你和表哥了，我明天再来看东叔。”
“嗯，你赶快回去吧。熙熙那么小，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
“嗯。那我就先走了，东叔有什么情况的话给我电话就行。”说着林磊儿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乔英子深深吸了口气，方一凡像是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能好好活着，已经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眷顾了不是吗？”
乔英子轻轻点了点头，是啊，爸爸还活着不就是最幸运的事了吗？自己还奢求什么呢？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宋倩和乔卫东的对话，乔英子转动门把手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住了。
“谁叫你告诉英子的？！她那么忙，还得大半夜的从美国飞回来，多危险啊，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乔卫东有些蕴意的声音传出来，“咳咳，我这不没事了吗？干嘛还麻烦她跑一趟啊……咳咳咳……”
“行了行了，我错了，别生气了昂，刚做完手术不能动这么大肝火。我那不是被你那么一下给吓坏了吗，连着下了好几道病危通知单，我这不也是怕英子见不着你最后一面吗？”说着宋倩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哭腔。
“哎呦……好了好了，我刚刚不该吼你的。”
“唉……我以后就是一个废人，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还得拖累你们娘俩……还不如刚刚死在手术台上算了，一了百了！”
“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有病，你死了我跟英子怎么办啊？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宋倩，我现在特别怕……英子今年30岁了，还单着，我怕以后有人会欺负她，没有人保护她，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想想我就难受。我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我没能力在保护她……”
……
乔英子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掉。方一凡有些心疼的将她揽到怀里，闪到了走廊的一边去，压低了声音：“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就别憋着了。”
男孩温柔的安慰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绷不住了，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细若蚊蝇的开口：“方猴儿……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我爸，他对我那么好，事事都为我着想，可我却连一天做子女该尽的义务都没有尽到……大学四年在南京，毕了业又跑美国去……”
“好了，别说了。都过去了，我们还有以后不是吗？”方一凡轻轻地顺着女孩的后背，静静的让她发泄着。过了好一会儿，抽泣声才渐渐止住，方一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乔英子，柔声开口：“擦擦，再不进去你爸妈就该担心你是不是在路上出事了。”
乔英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便抬手去开了病房的门。方一凡紧跟在她后面一同走进了病房。
“英子你来了啊。”宋倩起身迎过去，看到她身后跟着的方一凡时愣了一下，“凡凡？”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心乱如麻，没怎么认真去想为什么方一凡会在女儿旁边，现在微微清醒了一点，美国好像是大半夜吧？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方一凡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宋姨。”
“我不是到美国补拍几个镜头吗？正好剧组离的英子特别近，她为了近地主之谊，拍完夜戏后带我在纽约转了转，吃了点宵夜。我刚准备送她回去，这不刚好接到了您的电话，她一个人大晚上的我也不放心，就陪她一起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宋倩心中的疑虑完全被打消了。
乔英子倒是没有顾得上方一凡一本正经的谎言，她几个大跨步走到床边，攥着乔卫东的手，眼眶微微有些红：“爸……您吓死我了，以后不可以这样了，身体不舒服要早点说知不知道？”
“对不起啊闺女，让你担心了，我不让你妈告诉你的……”
方一凡也走到床边，笑着开口：“东叔，你说什么呢？英子那是你嫡系亲属，这种事她有知情权的。”他坐在了床边上，“现在医疗那么先进，肯定没问题的。国内不行咱就到国外，反正您财大气粗，钱虽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起码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找最先进的医疗团队，我就不信治不好你。”
乔卫东瞪了他一眼，看着和乔英子同出一辙的白眼，方一凡感到有些好笑，他轻轻扬了扬嘴角，“东叔，虽说这种病不能根治，但只要您心态好，积极接受治疗，肯定能长命百岁。”
“是啊，爸。没什么大不了的，您要看开一点。我美国那边的审批也快下来了，以后我来照顾您。”
听到女儿的话，乔卫东眼眶有点涩涩的，“那不是你的梦想吗？虽然爸爸之前一直催你回国，但是也没有真的想过把你硬拽回来。”
宋倩也附和着：“是啊，英子。爸爸这事你千万别有负担，家里不还有我吗？”
“我想好了，你们年纪都大了，我不能再那么自私，只顾着自己。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
一句话又让老两口齐齐的红了眼。
……
22：30分，医生进来查房。
“患者情况还算稳定吧？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没有，挺好的。”
医生给他拨慢了点滴的速度，“这个药刺激性比较强，慢一点输。今天晚上必须有家属陪床，为了避免肌肉萎缩，每隔一个小时都要给患者翻一下身，擦拭按摩，明天早上可以喂点流食。”
“嗯。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方一凡转头对着宋倩说，“宋姨，您都累了一天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跟英子在这就可以了。”
宋倩面露犹豫，思考了一会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那也好，我回去收拾几件衣服，做好早饭后再过来。”
方一凡出去打了盆水进来，将袖子挽上去，露出了半截小臂。因为乔卫东已经昏昏迷迷的睡着了，所以他压低了嗓门开口：“你也去休息吧。调一下时差，别把自己先累倒了。”他解开了乔卫东的外衫，用已经浸湿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擦完了身子后又擦手臂，然后将他的衣服合上，半抱着将他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上了被角。
一系列动作做完后，他的额头上竟冒出了一层薄汗。方一凡满不在乎的随手一擦，又接着给乔卫东做起了按摩。
乔英子坐在对面，望着面前的场景，眼底莫名其妙的就变得有些潮湿，她垂着头，不敢去看面前的画面，生怕自己看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好不容易坚定地心，就那么再次动摇了。
在她的记忆里，方一凡就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作为朋友兼死党的时候，他做的很成功，好像永远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每天插科打诨的逗自己开心。女孩比男孩要成熟的早，因为从小的经历，她又比别人敏感上许多，可方一凡却好像突然又不懂了……有一次她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面上的诧异和遮遮掩掩的神色至今想起来心还有点隐隐作痛。
曾几何时，他竟然变了，变得心思细腻，变得很会照顾人，变得能给人可靠的安全感和依赖感，变得让人觉得有他在就会心里踏实而又温暖。现在的他，终于如她所愿变成了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可是，却和她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想什么呢？”方一凡见她迟迟没有回话，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刚刚说的话听到没有？这有我就行了，你去休息吧。”
乔英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冲着他摇了摇头，“不用了。还是你去休息吧，连着拍戏又匆匆忙忙的赶过来，肯定累了，你去休息吧。”
方一凡微微蹙了蹙眉，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执拗的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去休息。”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乔英子也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听他的做什么反应。
方一凡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突然他凑到乔英子身边，微微俯下身，抄起她的臂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的朝病房外走去，“我说过我不会再说第三遍的。”
突然的腾空让乔英子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般的勾上方一凡的脖子，压低了声音，“方一凡！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方一凡露出一个欠扁的笑容，“我就不。谁让你不听话的？”
男孩温热的气息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耳边爬上一抹绯红。
方一凡掂了掂怀里若有若无的份量，眉头微蹙，“你在美国是不是被虐待了啊？怎么比之前还轻？”他把乔英子抱到了隔壁的休息室，轻轻地将她放到了床上，蹲下替她脱了鞋子，视线突然间瞥到她的脚腕，眉心皱了皱，抓起她的脚，有些不悦的开口：“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不早说？”
乔英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脚腕处确实肿得像一个大馒头。她平时很少穿高跟鞋，今天跟方一凡逛了大半天的街，刚刚又跑来跑去的，因为太过紧张，所以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会儿被他一提，脚腕处不禁传来丝丝痛意，方一凡的劲不算小，被他捏的乔英子有些吃痛，嘶的到吸了一口凉气。
“你轻点……”
方一凡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开口：“你还知道痛啊，知道要出去玩还穿高跟鞋，你真可以。”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手上却还是放轻了力道。
乔英子笑了笑“没事，磕磕绊绊的难免啊。”随后，她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约莫过了半分钟，又用那种点蛮不在乎的语气继续开口，喃喃自语地说：“都习惯了……”
习惯了没有你，习惯了一个人。
方一凡的心底一下子就泛起了沉闷的疼。那个男人就是这般对她的吗？他没再说话，轻轻地将她的脚放回鞋子上，起身走出了病房。
……
约莫十分钟，方一凡回来了，手里多了个袋子。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红花油，往手上倒了一些，然后单膝跪在了乔英子的面前，搓了两下，就手法娴熟地替她按了起来。
乔英子被他这样突然间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自己的脚。
方一凡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别动。”
乔英子看着方一凡的侧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么好的他，现在不属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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