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那贾家来人接了,黛玉早是已收拾停当。林如海便拣了日子,又拜托黛玉西席贾雨村同行看护。黛玉含泪拜别父亲母亲和弟弟,上了船。船已缓缓驶离了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黛玉仍立在船头,含着泪珠看着那片土地在自己视线中渐行渐远。最是伤心离乡人。黛玉深知这一生回来的次数是不多了的。江南,已与她的生活渐渐剥离,这一剥离痛的像肉体与灵魂的剥离,像筋与骨的分割。而江南,养育了她的骨,滋润了她的血,赋予了她灵魂的诗意,有着最温暖的时刻,有着父亲的教导,母亲的慈爱,弟弟的依赖,有着水溶与自己最单纯的感情,而这些,却是永远永远烙印在心里,在每一个血脉流动的地方。那是那风寒气冷的北方所永远给予不了也代替不了的。黛玉在船头缓缓的跪下,河面的风飒飒的吹起她扬起的披风,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女的模样。轻轻的叩首。这一拜不拜父母,只拜那片土地。感谢那片孕育了自己的土地。感谢那片孕育了自己的土地。若雪掀帘出来,见黛玉跪在船板上,忙上前扶起黛玉:“小姐,老爷和太太已经看不见了,小姐的孝心老爷太太会明白的。您已经跪拜过了,现在还跪,小心伤了膝盖。”黛玉比不言语,搭着若雪的手起来,随着她进了舱内。几日后,黛玉也只在舱中看看诗词,翻阅一些史书,遇上不懂的就请教自己随行的老师贾雨村。贾雨村对于这个伶俐出尘的学生也甚是尽心的。又兼得了林如海举荐的书信,一路上更是对黛玉十分的照顾。黛玉对于这个必然会引起蝴蝶效应的人物也是任其发展,并不做阻拦的。若没有他,那飘零的香菱进贾府的可能性就降低了很多。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命罢了。是以,黛玉也只是与他谈经论道,探究诗词,并不多言其他。这日,船行到了一个叫菱州的小镇。因连着几日顺风行船,众人甚是辛苦。恰这日风平浪静,贾雨村同黛玉商量了要休息半日再开船。几日行船,黛玉也是不支,点头同意。众人方上岸的上岸,采买的采买去了。黛玉因是女子,也不便远走。只戴了面纱,与若荷、若雪、若冰、若兰、若雨、若月、杜嬷嬷、严嬷嬷并几个家丁上岸在码头间行走了几日,暂缓行船飘忽之感罢了。见这菱州小镇小是小些,但清雅幽静,也甚是一个好去处的。黛玉一行人慢慢的行走在岸边。不时有渔民吆喝着卖刚捞上来的鱼的声音。黛玉见此情景,微微一笑,这样的日子,虽不是富裕,却是极满足的了。忽见前面一群人围着嚷嚷,见日头尚早,也无甚事,也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若雪已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忙撺掇着黛玉去看。杜嬷嬷一点若雪的额头道:“就你是个事精,非拉着小姐去干嘛,这么多人,小心冲撞了小姐,是你几个能陪的。”若雪委屈的一撅嘴道:“我也是想让小姐开开心嘛,在穿上憋了这么长时间都快长毛了。”杜嬷嬷笑道:“就你这张嘴能说,刚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嘴里迸出个子来,现在却一张嘴跟那枝头的麻雀似的,谁都说不过你。”黛玉也撑不住笑了,道:“嬷嬷莫再教训她了,咱去看看吧,也满足了这小妮子,省的以后她在我耳边天天唠叨。”若雪不依道:“小姐又说人家唠叨,人家哪有唠叨过,小姐竟编派我。”黛玉一行人笑着向前走去,围观的人见来人气势不俗,忙忙的让开了一个道。黛玉见一个约四旬的渔民拉着地上的一个网,网子里的东西却甚是奇怪,一个大大的黑鱼,却是没见过的,正在网子里鼓着腮,尾巴却被一只很大的乌龟咬住了,那乌龟现在也未松口。黛玉见那乌龟与黑鱼,体形之大却是这河里没有的,想是海里的,不知怎的游到了这河里,被这渔民网住了。黛玉正看着时,听四周的渔民叽叽喳喳的讨论这鱼和龟宰了能卖多少银子的话,惊奇的发现那黑鱼和乌龟似也能听懂人话的,眼里竟双双流出了泪,可怜兮兮的望着黛玉。渔民一片大惊,雪雁已是不忍,早拉了黛玉的衣袖道:“小姐,咱买了他们吧。”黛玉心下正有此意,轻轻点了头。雪雁忙吩咐身后的小厮去买了这鱼和龟,那渔民见此也并不故意抬高价格,只估摸着重量要了价钱。黛玉对此却敬佩不已。多付了一倍的银子给他。那渔民自是感激不已。黛玉吩咐小厮将其放生,那黑鱼与乌龟进了水后,乌龟自动放开了咬住黑鱼的嘴,齐齐探头看向黛玉。黛玉走向岸边,微笑而语道:“去吧,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吧,下次可别再被捉了。”那黑鱼与乌龟方潜下了水离去。不一会,众人回了船,扬帆而发。夜里宿在了一个小镇的码头。月朗星稀,风清水漾。黛玉立于船头,一时兴发,命人搬来了琴,在船头对月调奏,曲声优雅纯净,在这月夜下的湖面一波波的荡开,醉了这夜里的每一个生物。湖面不远处的阴影下,两个小头露了出来。“小乐,她真美,调的曲子也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偷偷的说道。“嗯,她心也好,今天还救了咱俩呢,小立,你说咱俩去找她说说话好不好啊?”同样稚嫩的声音里却带了点憨厚的味道。“小乐!”刚说话的声音有点气愤的提高了声音:“你又做梦了,咱俩去跟她说话会吓坏她的。谁见过一条鱼和一只乌龟会说话的!还有啊,今天要不是你贪吃,也不会被人家网去了,我拽你的尾巴拽的我嘴都快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嘛,人家尾巴也很痛啊!”那个憨憨的声音有点委屈的道:“况且,咱最后也不是没事嘛!”“我快被你气死了!回去看龙虾爷爷怎么训你!”一个头潜了下去,一道水流远去,另一道也跟了去“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啊,小乌,你别说好不好啊!”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了月色中。黛玉抬头见月已中天,叫了若荷、若兰收拾了,方进舱休息了。几日后,船终于到了京城的码头。黛玉穿戴好,整束心情,看着繁华的京城,迈上了岸。那岸上贾府的车骄已是等待多时,黛玉见其,眼一眯。风清气爽。这是京城的天,这是京城的土地,不同于南方的湿润,带着特有的刚硬,吹向黛玉的面纱,轻轻的缠绕着这位南方的佳丽。黛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是京城了。溶哥哥所在的京城了,这口气有些冷硬的凉,呛得肺部有些微的疼痛感。也许这口气告诉自己的就是以后的生活了吧。黛玉轻轻的抬起一只莲足,踏上了岸,实实在在踩在了京城的土地上。眼神一眯,见贾府来的人早就等在了一旁。就见外祖母家的轿子并拉行李的车及几个三等仆妇候在一旁,黛玉眼神一闪,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在家里就常听得母亲说过,她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就今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比起自己家里来又是奢华了不知多少倍。可知这样的奢华度日,不知俭省,又几时到了尽头。轿子一路走去,到宁荣街,黛玉透过纱窗一看,心内感慨,这样奢华,虽尽显富贵气派,但每日入不敷出,子弟只一味享乐,但又如何阻的了大势已去的趋势,败也败的合理了。一想起爹娘与自己的那家,虽简朴但也温馨,心里一阵温暖。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已到了一垂花门前落下,黛玉下轿,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转走游廊,穿屏风,进入正房大院。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她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叨着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个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林姑娘来了!”黛玉方进房,只见两个人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早迎了上来抱着自己心肝肉的大哭,黛玉少不得陪着掉了些眼泪,见这老太太双目中尽是一片慈祥与心疼,在她的怀里找到好久没感受到的温暖。心里一暖,也不觉近了几分,又一一拜见舅母及嫂子。不一时,又见了三位姑娘,心知是迎、探、惜了。第一个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文可亲,黛玉见了这迎春,想起那“一载付黄梁”的话来。心里感慨其遭际,面上却一点不漏。观第二位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心内暗暗点头,果当得起一个敏字。第三位身量未足,形容肖小,虽如此,眼里却流露出些许冷意。小小年纪即以如此,难怪的以后要出家了。互相见礼后,黛玉心中已是极喜这三位女孩。三春见黛玉虽身量尚小,但自有一股书卷清华的贵气,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大家小姐的优雅风范,头上只是简单的一个玉白雕兰簪,头上挽以坠马髻,左胸垂下一缕长发,撇在胸前,乌黑如缎,以一青色头绳扎住,头上缀以星星点点的青花玉芙头饰,散缀头间,耳中一滴水晶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身穿一件白色雪纺纱裙,只袖口,领口及裙裾绣以青竹点缀,虽无奢华装饰,却让人从心里喜欢起来。四人自论了年纪,论了姐妹,黛玉方归坐。众人陪坐。贾母道:“我这些女孩儿,所疼的独有你母亲,自嫁到江南以来,便不曾见过!”说着又哭了起来,见其老泪纵横,神色哀绝,黛玉心内一暖道:“外祖母莫要伤心,玉儿小时,娘亲常念叨外祖母的疼爱,只恨不能尽孝于前,来之前常嘱咐玉儿,见到外祖母必要替娘亲尽孝,如今,虽娘亲不在,玉儿却得以在外祖母前尽孝,娘亲也会欣慰的,玉儿来了,外祖母应高兴才是,怎能又如此伤心,若外祖母因见玉儿伤心而伤了身子,此既为玉儿的不孝了,娘亲若知道,可要怨玉儿了,外祖母,您就当心疼玉儿,别让玉儿担上不孝的罪名了。”一席话说的众人心服,面上微笑。暗叹果是大家小姐出身,如此明白,会说话。只王氏眼神一跳,面貌上微笑应和。贾母听此方破涕为笑,搂着黛玉道:“果是我的玉儿会疼人,会孝顺我这老婆子。”搂着黛玉欢喜不甚。一语未完,只听后院中有笑语声,说:“我来迟了,没得迎接远客!”黛玉心知这贾府里有名的凤姐来了,忙站起来迎接,只见丽人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的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王熙凤。黛玉见礼,以嫂呼之。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细细打量,见其通身气派不凡,心内早已喜欢不已,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志的人儿!我今日可算是见到了,况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竟是嫡亲的孙女儿似的。”又说的贾母脸上笑开了花,只王夫人眼里闪过一抹鄙色,只黛玉瞧见心内冷笑一声,暗道果如爹爹所说的这二舅母并不待见自己的。又王熙凤因见其体弱似有不足之症,拉着黛玉的手问:“现吃着什么药?”黛玉心内一思答道:“因自幼身弱,本是胎里带来的热毒,吃各种药也总不见好,三岁时,家父请了一位神医专配了几丸药,现正吃着,别的药却是不吃的,今已带来了。”贾母点头,心知是上次早产时留下的余毒未清。既有神医之言,也不多说。凤姐点点头道:“在这里住着,就跟自己家一样,别想家,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婆子们不好,也告诉我就是。”黛玉心道:果等到你这句话了,方站起来向贾母道:“外祖母,虽在这跟家里一样,本不该跟外祖母外道的。但因虑及黛玉并不是短住几日,若是短住也就罢了,但黛玉要在外祖母跟前长年尽孝,因此,爹爹特命人奉上三万银子,以后爹爹每年都会送来三万,做为玉儿在这吃穿用度的一切费用,黛玉带来的丫环,嬷嬷的月例也从此中出,方稍慰玉儿之心。”一席话说的众人皆惊。心知林家乃世袭列侯,业经五世,林如海乃前科探花出身,又是帝师之尊,今又担任肥差,家底必然丰厚,却未想到丰厚到如此地步,每年三万两银子送到这里只当一个女儿的吃穿用度,任是天天山珍海味,胡花乱用,一个女儿家又岂能年花了三万银子,心内对黛玉又多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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