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视角（四）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主子并未打算收敛，在那次事后没多久便又“流产”了。

第二日，掖庭查出了上次害主子流产的凶手，是郁贤妃。

尔后第一个月，孟执宜孟御女被下红麝粉。

第二个月，穆更衣一日之内被红麝粉毒害了两次，最后暴毙于寝宫内。

第三个月，德妃欧阳姝惠暴毙于寝宫。

第四个月，掖庭来报，这次害主子流产的凶手依旧是郁更衣。

第五个月，掖庭来报以红麝粉致孟御女珠胎难结之人是穆更衣。

第六个月，掖庭来报，先后以红麝粉、鹤顶红毒害穆更衣的凶手是皇后。

皇上雷霆震怒，将皇后、贤妃打入冷宫。

不过半年，后宫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穆更衣、郁贵妃、齐皇后……凡是得罪了主子的人都不得善终。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主子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得罪皇后贵妃，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她们！

她不计前嫌一再抬举穆更衣，不过是留着她在这后宫，“物”尽其用——将假流产和毒害孟御女之事嫁祸到她头上，再毒杀她嫁祸给皇后，将皇后拉下来。

而穆更衣有充分的毒害主子和孟御女的理由，所以即使日后有有心人查也查不出什么，如此环环相扣，真正的死无对证。

而且愚善的名头一出，不必自己四处奉承就能赢得满宫交好。

以前主子所做的一切现在都起了作用。如今的后宫，俨然以主子为首。

思及于此，我突然反应过来，那次郁庶人向主子发难……应该也是在主子的算计之中。

这几日后宫动荡，如果不是因为“流产”，那么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现在已经被封为昭仪成了后宫最高位的主子了。

皇上也不是傻的，一旦起了疑心细查下去保不准还真的能查出主子假孕，查出近来的一切皆是主子所为——所以，需要有人提前将假孕的怀疑摆到明面上再加以澄清，无疑，郁贵妃便是那个愚蠢的入局之人。

那日忘忧宫发生的事足以坐实“流产”的真实性，也告诉了满宫人太后对主子的态度。

只等现在，除掉自己前面所有高位妃嫔。却无人怀疑主子——毕竟，谁会想到一个楚楚可怜的刚刚失去了第三个孩子的受害者是毒害妃嫔的凶手？

不到一年便已成为了昭仪的主子再也无人敢轻视。主子似是不知，还是同往常一般天天往建章宫跑，从不刻意“偶遇”皇帝，皇上来棠梨苑小坐的时候，主子也时不时劝他多去看看别的妃子，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让人厌烦：

武曌：“陛下，臣妾承蒙圣恩，得君庇佑，已是三生之福了。臣妾愚钝但也知后宫安宁与前朝稳定息息相关……宫里其他姐妹都盼着陛下来看看她们呢。”

皇上心疼地搂着主子

皇上：“宫里的妃嫔都恨不得让朕天天陪她，你倒好，一个劲的把朕往外推。”

主子低垂着眉眼

武曌：“可是陛下，您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夫君，臣妾也不愿陛下因为臣妾被臣民诟病，白白污了明君之名。”

对啊，皇上，您不是主子一个人的夫君，而且从一开始主子看见你就烦，所以才屡屡把您推给其他妃子啊，不想您被诟病只是因为主子知道最后顶罪的还是“红颜祸水”的她啊……

可偏偏皇上闻言更是感动

皇上：“曌儿，朕的好曌儿，朕定不会亏待你。”

我端上新鲜的糕点，退了出去，屋外风和日丽，屋内的帝王陪着他的可人儿，看上去是那么和谐美好。

过年的家宴上主子以一曲《惊鸿》拔得头筹，太后也对主子大加赞赏。家宴后主子成了宸妃，入主关雎宫……关雎，代表着爱情。

我去了掖庭。奉主子之命到掖庭寻几个貌美的宫女，不论年龄，无需忠心，只要貌美。

我寻到一个叫罗敷的宫女，绝世的容貌，虽然比不上主子但在宫中也是能排的上前列了，带着她出掖庭时遇到掖庭的掌事公公正领着一群太监宫女围着什么，一声声凄厉惨叫与哭泣求饶不断从包围圈里传出。

我不欲多管，却没想到掌事公公见了我，满脸堆笑主动走了过来

掌事公公：“言念姑姑好，您来掖庭是为了替宸妃娘娘办事？有什么是咱家能帮上的姑姑尽管说！”

我摇摇头

冬儿（言念）：“那谢公公好意了，事我已经办完了，这是……”

掌事公公奇怪地笑了笑

掌事公公：“姑姑你有所不知，这梧年手脚不干净，经常偷盗，还抵死不承认，这次被抓个正着，为正掖庭之风咱家便叫了掖庭的宫人看看偷盗的下场！”

梧年……这不是已经故去的德妃的女官吗？即使德妃已经不在了，她也不该沦落至此啊！

我皱了皱眉

冬儿（言念）：“梧年……是……那个梧年？”

掌事公公意味深长道

掌事公公：“是啊，可是她离了德妃娘娘，什么也不是。”

离了德妃娘娘，什么也不是……等等，这句话！

那时主子还是贵嫔，我去取俸禄，正巧碰见梧年，梧年仗着德妃，跋扈自恣，我不欲惹事，行了一礼

冬儿（言念）：“梧年姐姐。”

梧年见我如此免不了一番挑衅，却也忌惮风头正盛的主子

梧年：“仔细珍惜你这三生修来的福分，离了贵嫔你什么也不是！”

这种小事我当然不会放心上，当然，我也不会到处宣扬，我原以为德妃是因为挡了主子的路，主子才除掉她的，可是其实将德妃拉下来的方法有许多种，不一定要用最险的那个……难道……主子是为了我？

我一时愣住，心里五味杂陈，我从小便是孤儿，无牵无挂，从来，从来没有人在乎一个宫女受的委屈。难道是因为郁庶人那次？可是那次主子应该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我其实是不重要的。

我领着罗敷回了关雎宫，略有恍惚，抬头一眼便看见坐在秋千上的主子。

秋千荡得高高的，可无论荡的再高也出不了一堵又一堵的宫墙。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可是人活一世有太多身不由己。

我能做的便是尽我蜉蝣之力达主子剑锋所指之处。

我陪着主子一步步从妃位走到后位，势力由后宫拓展到前朝，恍然间，朝廷官员大半已被主子拉拢，但主子并未让他们干什么还时不时的帮衬提点一把，他们成为主子蛰伏在暗处的势力。

明里，她是贤良淑德的元懿皇后。暗处，她一手遮天。

元懿，元懿，元意为宣慈惠初善行仁德，懿意为温柔贤善柔克有光。

可是这后宫中的女子，将军家的女儿，野心勃勃的皇后娘娘，又怎会是良善心慈之辈？凤位之下尸骨累累，在阴暗的角落里腐烂，被遗忘。

那次“流产”后，主子似乎是真的伤了根本，再也未有喜过。

主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的计划，这些年主子越发成熟内敛，连我有时候也摸不准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那次主子罕见的情绪外露我印象深刻，因为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主子眉眼低垂，目光一瞬间变得讳莫如深，过了半晌才道

武曌：“母后……当然也是有竹马的呀。”

屋外残阳如血，滴滴犹泣。

我知道，主子念的竹马定是她的意中人。不知道是怎样一位光风霁月的公子。

大概是上天垂怜，三个月后主子见到了他，我也才知道原来主子的意中人是贺大将军的侄子，名为贺丞歌。

那也是一个黄昏，当皇上向主子介绍了贺公子并告诉她以后贺公子就是大皇子的师父了。

我清楚的看到主子见到贺公子时抓紧了手里的锦帕，随即温婉一笑

武曌：“既是连皇上都认可的才能，本宫当然信贺夫子能把隽昔教好。”

回到凤仪宫，屏退宫人，主子坐在主位上不言不语，许久，声音晦涩道

武曌：“言念，他进宫了。”

我轻轻掰开主子紧攥着帕子的手，帕子上绣的是挺立傲骨的青竹

冬儿（言念）：“主子，莫伤了自己。”

半晌，主子闭眼复又睁眼

武曌：“我知道了，谢谢你，言念。”

深宫曲：之死靡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