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元年(498年)七月,南齐明帝萧鸾病死,其次子萧宝卷即位为帝,时年16岁。
萧鸾的长子萧宝义因为残疾,难担当大任,所以就册立萧宝卷为太子。但这个孩子自幼口吃,又不爱学习,整天只知道玩闹,经常在东宫和侍卫们一起挖洞捉老鼠,弄得通宵达旦。萧鸾却也不怎么管他,倒是担心他心机不够,将来驾驭不了那些宗室叔伯兄弟们,于是给他的遗言是:“作事不可在人后”,要他果于诛杀。小皇帝对此牢记在心。登基之后就用一番令人目瞪口呆的行为将之发扬光大。
但是,他首先要面对的是父亲的葬礼。可他看到那口摆在太极殿的黑漆漆的大棺材,就觉得十分厌恶,下令立刻把它埋掉了事。但葬礼都是有一定规矩的,何况这还是天子的葬礼,其中就包括了诸如棺材必须要摆多少天才能下葬之类的。现在新皇帝要破坏礼制,那些大臣们可就不干了。尚书令徐孝嗣据理力争,他才怏怏不乐地同意让老皇帝的棺材再多摆一个月。按照礼制,老皇帝死了,新皇帝怎么也得痛哭流涕的表现一下,可萧宝卷却懒得哭,还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喉咙痛,哭不出来。这时,太中大夫羊阐来哭,号恸大痛,叩首连连,把帽子都碰掉了。这位大人没多少头发,帽子一落地,露出了白亮亮的大光头。萧宝卷一看,觉得这可太好玩啦,就捧腹大笑,还一边笑一边对旁边的小宦官说:“这个大秃鹫也来这里乱叫。”周围大臣听到新皇帝这么精妙的比喻,都不禁连连叹气,心想国家落到这么个宝贝手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等到丧礼一结束,小皇帝总算自由了,于是开始大肆玩闹,对父亲留下的辅政大臣理也不理,天天躲在宫中和宦官内侍们一起厮混玩耍。他的两个表叔,也是齐明帝生前十分信任的大臣江祐、江祀兄弟经常劝谏阻止他的玩闹,令他十分心烦。再加上他的宠臣茹法珍和梅虫儿常为二江兄弟所责骂,怀恨在心,不时在小皇帝面前告状。萧宝卷对这两个人就更加讨厌了。而二江兄弟看到皇帝如此不可救药,也就起了废掉他另立新帝的念头。但这两个人缺乏决断,在新帝的人选上犹豫不决,最后反被卫尉刘暄告发。小皇帝想起了老爸的告诫:“作事不可在人后”,于是立刻下令抓来两个表叔杀掉。事后,他很得意,与近侍们在殿堂内鼓叫欢呼,骑马奔驰,还对近侍们说:“江祐常不让我在宫内骑马奔跑,这小子若在,我哪能像现在这么快活。”于是问道:“江祐亲戚中还有谁在?”有人回答说:“江祐的弟弟江祥还关在牢里。”于是皇帝马上下旨,把这个表叔也赐死了。
萧宝卷杀了二江兄弟,朝中大臣都惊惧不安。始安王萧遥光起兵造反,率兵连夜攻占建康东城,但由于事起仓促,不久就被平定下去,萧遥光也被杀掉。说起来,这个萧遥光和小皇帝的感情还算不错,皇帝从小和他在一起,还经常亲切地叫他“安兄”。现在皇帝在来到当年两人一起玩耍的地方,回想起往日的情形,也不禁怆然泪下,连呼“安兄”不止。可惜,他这种真情流露并没有使他对自己的荒唐幡然醒悟。不久,他又在近臣的怂恿下杀了平定萧遥光之乱的功臣,接着又把父亲在位时的几个老臣召入宫中,毒酒赐死。这下,满朝官员噤若寒蝉,没人再敢对他的所作所为说个不字了。
于是,没人敢管的小皇帝越发为所欲为。朝政大事他是不感兴趣的。常常五更就寝,到午后三时才起,群臣朝见之日,他总是在傍晚时分才懒洋洋地到来,有时甚至不知去向。而那些大臣等在大殿上,个个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可见不到皇帝,也不敢走。大臣们上的奏章,更是一去就不见回音,都堆在台阁。后来越堆越多,就被宦官们用来做了食品包装纸,拿去包肉包菜。
小皇帝嫌老呆在宫里没意思,就经常到宫外出游。他几乎天天出去,整个建康城无一处不曾游遍。皇帝出巡是个大事,道路两边要用锦缎做成高高的帐幔,号称“屏除”,专门令人看守。屏除之内,设有护卫的军队,还设有娱乐演奏的乐队。到了晚上点起火把,照得四周明如白昼。皇帝所到之处,要把百姓统统赶走,若是有犯禁的,一律格杀勿论。于是每逢皇帝出巡,就好似强盗过境,百姓们纷纷奔逃,唯恐被他捉住。但这个皇帝喜好无常,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想出去,想去哪儿。而且,按他的规矩,白天出巡,夜里就开始赶人。于是把警卫部门弄得神经过敏,一有风吹草动,就敲锣打鼓地驱逐百姓。百姓们被弄得惶惶不可终日,不管在干什么,一听到鼓声,立刻就得回避,很多人慌张得连衣服鞋子都顾不得穿。而且,不但不能走在路上冲撞皇帝,就是在屋里呆着也不可以,也得一并驱逐。那些富贵人家因此造了很多宅子,免得被皇帝赶得无家可归。但贫苦的百姓可惨了,一旦回避稍慢,就要被驱逐的兵士鞭打,死者无数。而且皇帝在外边经常转悠到三更半夜才回宫,那些被驱赶的百姓也因此不能归家,在寒冬腊月多有冻饿而死的。有一次,几个人抬着一个病人在路上走,正碰到皇帝出巡,于是那几个人吓得扔下病人就一哄而散。负责给皇帝清道的官吏看到那个病人躺在那里走不了路,怕给皇帝看到,竟把他推入水中,活活淹死了,后来更是连骸骨都没有找到。魏兴太守王敬宾刚刚去世,还没有收敛,正逢皇帝出巡,家人都被驱逐出去,没法看顾他,等再回来,发现尸体的眼睛都被老鼠啃光了。不但如此,那些跟从皇帝的护卫还趁机进入富家搜索财物,往往是抢劫一空。于是弄得工商歇业,百姓骚然,自万春门至郊外凡数十里,杳无人迹,几乎把建康城变成了一座空城。
但是这些都不在小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要自己高兴就好,哪里管百姓死活。一次,他又出去乱逛,却正好碰到一家有孕妇临产,回避不开,于是皇帝带人闯了进去,大声呵斥:“为何此人敢抗命不回避。”那家人只好说孕妇即将临产,实在是走不开,乞求皇帝恕罪。萧宝卷看着孕妇圆鼓鼓的大肚子,却产生了兴趣,让左右猜猜里面的孩子是男是女。左右都说这得等孩子生出来才能知道,可小皇帝却没有这种耐心,他现在就要看,于是拔出长剑,竟生生把那个孕妇的肚子剖开了。又有一次,他去郊外的蒋山打猎,到了定林寺,一个和尚来不及跑开,躲在草丛里,被他给发现了。皇帝看到有人敢抗旨不回避,勃然大怒,立刻就要杀了那个和尚。左右有人劝他:“一个老和尚,挺可怜的,还是饶了他吧。”皇帝却反驳道:“谁让他在草里窝着,你要是看到草丛中有野鹿獐子之类的,难道还不射么。”于是命令手下一起放箭,当下就把那个和尚射得如同刺猬一般,萧宝卷还不解恨,又亲自对着那个和尚的脑袋射了几箭。
皇帝爱射箭,也不会只满足于射一个老和尚。他到处修建射雉场,共有二百九十六处之多。而且把场地装饰的华丽无比,用红绿锦缎做成帷帐及步障。所用的弓箭也十分华贵,都用金银玳瑁之类的珍宝加以装饰。皇帝还对侍卫们进行了专业分工,有专门管帐幕的,有专门管鹰犬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皇帝勤学苦练射箭,不久就成绩卓著,能拉得开三斛五斗的硬弓了。后来,他又对一种叫做“担橦”的杂技发生了兴趣。“橦”是一种巨大的木杆,装饰华丽,表演的时候立在伎人的手臂或额头上。萧宝卷刚开始练习,还掌握不好平衡,经常被撞的扭伤手腕,但不久他就运用自如了,所用的“白虎幢”竟长达七丈五尺。他还要逞能,把这个巨大的幢用牙齿顶起来,为此弄掉了几颗牙也在所不惜。萧宝卷非常喜欢“担橦”。甚至连所用的各种用具都自己亲手制作,还在上面缀上金花玉镜等各种宝贝。
皇帝爱玩爱闹,也得让人陪着才有趣。他在宫中有一堆宦官内侍,又有两个宠臣茹法珍和梅虫儿,一起陪他玩得不亦乐乎。但是,对于小皇帝来说,和这些人打打闹闹固然有趣,但若有一个知情知趣的美人陪伴,就更令人快乐了。他既然有了这个念头,美人也就袅娜而至,这就是他的宠妃潘玉儿。
小皇帝登基任意胡闹,自然也少不了广选美人,大肆宣淫。这件事他交给宠臣茹法珍和梅虫儿去办,这两个佞臣就给他在境内大选美人,搅得民间鸡犬不宁。但送来的美人虽多,小皇帝都是一时新鲜。等到玩腻了就丢到脑后去了。可是,后来却有一个女子抓住了他的心,他对她一见钟情,立刻封她为贵妃,这个女子就是潘玉儿。
潘玉儿出身贫民家庭,父亲是个小商贩。她从小就沦为歌伎,也因此而练就了一套对男人勾魂摄魄的本领。她貌美如花,能歌善舞,却性格刻薄,奢侈无度。受到了小皇帝的宠爱就更加不可一世起来,经常撒娇弄痴地叫皇帝给她弄这个,弄那个。她的衣服首饰,都要最名贵最华丽的。看不上府库里的收藏,就命人去买更加新奇精巧的,花多少钱都不管。她的一付琥珀手镯,就要值到一百七十万钱。不但她自己过着奢侈无度的生活,就连她的家人,也沾她的光胡作非为起来。她父亲仗着她的权势,赐第都中,连皇帝都呼他为“阿丈”。他便和一帮小人勾结起来,凡是有钱的人家,都诬陷以大罪,借此把他们的家财搜刮一空。一家犯罪,甚至连左邻右舍都要受到牵连。而且为了防止这些人家日后报复,竟把家中的男丁统统杀死。如此肆无忌惮,惹得朝野人人侧目,但由于皇帝对潘玉儿宠爱非常,谁也不敢多嘴。
而皇帝此时正爱得潘玉儿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和潘玉儿食则同席,出则同辇,天天腻在一起。每逢出游,潘玉儿乘着豪华的卧舆走在前面,皇帝就骑马在后作她的随从。因为是要给心爱的美人作随从,皇帝也要精心打扮一番。于是他身着华贵的丝绣锦缎做的袍服,头戴遍贴金箔的帽子,手持镶嵌着七宝的马鞭,此外还有一大堆名目繁多,林林总总的其他装饰品,真是花枝招展,尽显天子风姿。不但如此,皇帝这个护卫还忠心耿耿,克尽职守。不管是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道路平坦,抑或坎坷崎岖,他都一直坚持紧跟在她心爱的潘贵妃车后。路上走得渴了,解下随身携带的水壶,就近在旁边的小河沟里舀点水喝,然后再继续骑马跟上。皇帝最喜欢到潘玉儿家里去。还自己跑到井边打水,给厨子做饭打杂,和一帮亲信们挤挤挨挨地混坐在一起,没大没小的任意玩闹。这令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觉得快活极了。
皇帝过够了学做饭的瘾,又开始对卖东西感起了兴趣。而潘玉儿原是商贩的女儿,对做买卖就更为精通了。于是,皇帝在宫中的花园里设立了一个市场,排列了大大小小的店铺,让宫中的宦官装作商贩。他自己则天天在里面转悠,卖这个,买那个,忙得不亦乐乎。为了维护市场秩序,他让潘玉儿作“市令”,负责受理有关纠纷。谁要是不遵守秩序就让潘玉儿惩罚。而他自己则去做潘玉儿的文书,潘玉儿“审理”案件,他就负责做笔录。这样,潘玉儿就是他的上司,如果他犯了错,潘玉儿也能罚他。潘玉儿也毫不客气,经常拿大杖子打得他连连告饶。皇帝为了挨打的时候不要太疼,就命令不准将大荆棍带带到宫里来。他还开了个肉铺,亲自持刀卖肉,让潘玉儿在一边当垆卖酒,经营起夫妻店来。于是老百姓传唱出一首歌谣:“阅武堂,种杨柳,至尊屠肉,潘妃酤酒。”
后来,潘玉儿给皇帝生了个女儿,可只过了一百天,孩子就死了。当年皇帝的爹死了,他照样喝酒吃肉,穿锦着绣,一点都不伤心。而这回潘玉儿给他生的女儿死了,他却伤心大哭,身着粗布衣服,只肯吃素菜,过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听歌观舞。还是他那帮亲信善解人意,看他这般难过,就一起做出好吃的来劝他吃,还号称“为天子解菜”。
于是,为了缓解自己的伤心,也为了安慰心爱的潘玉儿,让她开心,萧宝卷决定大建宫室。他对旧有的宫殿本来就不太满意。当年齐武帝萧赜修建兴光楼,用青漆刷屋顶,所以这座楼又被叫做“青楼”,可在萧宝卷看来,这也太小家子气了,便轻蔑地说:“武帝真笨,干嘛不用琉璃铺顶呢。”永元三年(501年),宫里发生了一场大火灾。那时皇帝正在外面出游,按他的命令,外人不得打开宫门,结果宫里的人烧死无数,三千间房屋烧得一间也不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皇帝正好借此大修新宫殿。他身边的一班亲信,暗地里被民间称为“鬼”。有一个赵“鬼”,会念《西京赋》这时就给他引经据典:“柏梁既灾,建章是营”。于是,皇帝大兴土木,建起芳乐、芳德、仙华、大兴、含德、清曜、安寿等宫殿,又特别为潘玉儿修建了神仙、永寿、玉寿三殿。每座宫殿都极尽奢华之能事,拿黄金白玉之类装点的十分绚烂,穷工技巧,富丽堂皇。其中,给潘玉儿住的玉寿殿,还特地做了一顶飞仙帐,四面织锦铺绣,窗间画满了神仙飞舞飘荡的图样,其中描绘的灵兽神禽,风云华炬之类的都是用金银制成。在宫殿的檐角还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铃佩。为了让潘玉儿的宫殿更为华丽,皇帝可谓搜尽一切宝藏,他命人把宫内外古代文物中上的玉饰凿剥下来作装饰之用。甚至连佛寺也不肯放过,庄严寺的玉九子铃,外国寺的佛面光相,禅灵寺塔上的各种宝珥,都被他弄了来,重新剖剔一新,装点潘玉儿的宫殿。皇帝还很着急,恨不得新宫殿一夜之间就能建好。执役的工匠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他还嫌太慢,仍是催促不已。南朝佛寺本多,情急之下,督建官员就大拆各个佛寺殿堂的藻井、仙人、骑兽等物,涂饰一新后直接安装上去。
皇帝还喜欢园林景致,他把阅武堂改建成芳乐苑。那时是盛夏,天气很热,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命人在园中栽树,早上种下去,晚上就死了,死了就继续种,工匠们不停地搬进活树,挪出死树,到最后也没有一棵树活下来。于是,为了保持园林常绿,就在城里城外大肆搜刮,见树就取,破门毁院的从居民家里把树木倒腾出来。不少几人合抱的大树,费尽人工移到宫内,没过多久就枝黄叶落,只供一时赏乐罢了。花园的阶庭之内全部用细草铺地,绿色茵茵,都是刮取的草皮覆盖在上头,太阳一晒就枯死了,还得不停更换,以保持常绿常新。皇帝的审美爱好很特别,他命令花园里的石头都要涂上彩色,看上去五彩斑斓,光怪陆离;又横跨池水盖起紫阁诸楼,在墙壁上画满春宫画,用来观赏淫乐。
如此大肆折腾,自然耗费金钱无数,使得府库一空。皇帝的老爸攒了许多黄金珍宝,也叫他倒腾得光光的。于是皇帝就到处搜刮,多方征敛,命令那些富户们不论有多少金子,统统都要卖给皇上,而且还把收购价定的特别低,到后来,更是连这特别低的收购价都不愿意给了。至于一般百姓,更是赋税奇重,徭役无时。又因为催促得十分急迫,那些负责采买的衙门却常常经费短缺,最后竟公然到市场上抢了起来。于是弄得市廛离散,商旅无依,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大臣们不禁私下感叹:“当年秦朝那么富庶,只造了一座阿房宫,尚且弄到亡国。现在我朝不过秦朝一个郡大,却造了这么多阿房宫式的华丽宫殿,将来还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不过,这种话也只好私下说说,面对残忍凶暴的皇帝,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但皇帝可不在乎花钱,新修的宫殿能博美人一笑,他就十分满足了。不过,为了展示美人的风姿,他还有更加锦上添花的主意。他命令工匠用黄金凿成莲花的形状,一朵一朵地贴在地板上,再让他心爱的潘玉儿袅袅婷婷地行走其上。皇帝在一边欣赏着美人轻盈的体态,不禁赞叹道:“这真是步步生莲花呀。”
这个故事很有名,很多人能够知道这个萧宝卷皇帝和潘玉儿,恐怕都是由这个故事而来的。不过,这个故事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被看作了裹小脚的起源,小脚被叫做“金莲”,也是由此而来。所谓“步步生莲花”,使人觉得这肯定是指潘玉儿那一双纤纤的三寸莲瓣。但是,这种说法其实来自于佛经。据《杂宝藏经》中记载,一位仙人提婆延的女儿鹿女,在她所走过的路上,均出现了莲花,故又称莲花女。所以,萧宝卷在这里赞叹潘玉儿“步步生莲花”,其实就是用的这个鹿女的典故。不过,不论鹿女还是潘玉儿,那“莲花”都是在地上的,并不是她们的脚。而后来南唐李后主有一个缠过脚的妃子窅娘,李后主效法萧宝卷和潘玉儿,为她也打造了一朵金莲花,让她舞蹈其上。此时这缠足才和步步莲花联系在了一起,后人追溯其源,又想当然的以为潘玉儿的步步莲花也和窅娘一样,于是这潘玉儿竟被不少人认为是缠足之祖,只怕也是她自己始料未及的吧。
小皇帝滥杀大臣,大修宫室,不但惹得朝野侧目,恐怕他自己也会觉得不那么心安吧。但他的解决方法是请求神仙保佑,他信奉的神仙是“蒋侯”。这个神仙的来历也颇为奇特。他本名蒋子文,在东汉末期作秣陵尉,有一次到山里捉强盗,被强盗打破脑袋死了。本来像这样的小人物可谓车载斗量,没什么稀罕的。但这个蒋子文自视甚高,常常说自己骨相奇特,就算生前做不了大官,死后也能当个神仙。别人听到他说这话,不过以为是狂言罢了,谁都没有在意,他老先生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老老实实的,没有作怪。可没想到到了三国时孙权建都建业的时候,突然看到他老先生骑着白马,拿着羽扇,在钟山一带晃来晃去。此时距他去世还不远,居然还有人记得他老先生的狂言,于是就告诉了孙权。孙权一听,神仙啊,这可不能得罪,便封他为蒋侯,在钟山上给他立了一座庙。于是钟山也就因为这个蒋神仙的缘故,常常被叫做蒋山。南朝各朝均建都于建康,所以萧宝卷对这个以钟山为据点的蒋神仙也颇感亲切把这个神仙供奉在宫中,昼夜祈祷。他的左右有一个叫朱光尚的滑头,就假称自己能见到神仙,再后来,干脆说神仙附到自己身上去了。于是皇帝也把他当神仙一样供起来了,对他恭敬得不得了,让他做了相国,接着又尊称他为“灵帝”,出入的仪仗,都和王爷一样。不过这个朱光尚看到皇帝闹得太不像话,也打算借着神仙的名义劝劝他。一次,皇帝又想出去玩乐,走到宫门口,所骑的马却忽然惊了起来。朱光尚趁机说:“这是先帝发怒,不想让陛下出门游乐。”却没想到萧宝卷才不管什么先帝不先帝的,居然当下大怒,拿着刀到处转悠,非要把老爸的鬼魂找出来砍了不可。这种白日见鬼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皇帝用稻草扎成老爸的形状,斩了稻草人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免得他再出来作祟。
皇帝连鬼都不怕,自然更不怕人。所以,砍完鬼老爸的脑袋,一高兴,又把尚书令萧懿也毒死了。这个萧懿可是个大忠臣,临死之际,居然感叹道:“我弟弟萧衍现在在襄阳,我可是为朝廷担心得很呀。”皇帝倒也听进去了这个忠臣的临终遗言,毒死了他之后,就下令在全国搜捕他的兄弟。但他的暴虐行径早就引起朝野不满,人心尽失。此时除了萧融之外,萧懿的九个兄弟或占据州县,或藏匿乡里,竟无人告发。而萧懿一直放心不下的弟弟萧衍,听说哥哥被皇帝毒死,就在襄阳召集诸将起兵,一路杀到都城来。
萧衍虽然起兵,但皇帝一点也不紧张。他经历了三次叛乱,还不是每一次都风平浪静地过来了。这个萧衍嘛,没过多久自然也会把脑袋送上。所以他该玩照玩,该闹照闹,还跟宠臣们夸口道:“现在着什么急,等敌军来到白门前,我再和他决一死战也不迟。”
但是萧衍却和前几回的那些脓包们不一样,他率军一路势如破竹,不久就把建康城团团围住。萧宝卷开始准备防御,但觉得打退萧衍绝没问题,还是漫不经心,城内所必需的柴米等后勤物资,只准备了一百天的。他又把监狱内的囚犯放出,发给兵器充当守城军士,但这样的乌合之众怎能挡得住萧衍的大军,再加上他的那些宠臣们骄横无比,任意辱骂将帅,就更是弄得人无战心。于是,守城军队不久就被打得大败,萧衍率军攻入了建康,萧宝卷只好退到宫城里躲起来。
这个时候,宫城中还有七万军队,坚守待变也不是不可能,但好玩的皇帝那肯在这上头用心。他心平气静,还像平常一样白天睡觉,晚上爬起来。有时兴致来了,还穿着大红袍登上景阳楼眺望观赏城外的敌兵,有好几次差点让箭射着。他不肯闲着,又开始玩起打仗的游戏来。在宫中身着戎服,以金银作铠甲,遍插羽毛、宝石装饰。给他的马也穿上了银制的铠甲,又遍身插满了孔雀毛。他发给卫士,宫人们金玉做成的兵器,让他们互相乱打,有人假装被打死,就用门板抬出去,作为“厌胜”,打算用这种装神弄鬼的办法让敌人退兵。军士们看到皇帝如此荒唐,谁也不想给他打仗了。
本来就军心低落,一向喜欢乱花钱的皇帝还突然变得小气起来。茹法珍情急之下,叩头恳求他拿出财物来赏赐将士,他却说:“贼来只是要我个人的命吗,干吗只找我要东西。”后堂放着数百张大木片,将士们想拿去加固城防,萧宝卷却舍不得,想留着做宫殿的大门,竟下令不给。正经事上舍不得花钱,摆花架子他倒有闲情逸致。他催促御府赶制三百人精仗,准备在萧衍退兵后给庆功的仪仗队用,又拿出大量的金银宝物装饰仪仗铠甲。城内的将士知道这个消息,就更加愤恨了,都想逃亡投降。这时,皇帝又听信宠臣的谗言,准备把守城失败的大将王珍国杀掉。于是,王珍国暗地里与萧衍取得了联系,又密谋串通了宫内的宦官和侍卫,打算先下手为强。
一天晚上,皇帝刚刚经过了一场歌舞宴会,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一阵喊杀之声。于是他翻身跳起,跑出北门,想逃往后宫。谁知宫门已闭,他手上又没有武器。这时,叛兵已经纷纷上前,宦官黄泰平用刀刺萧宝卷膝盖,他仆倒在地,口中还大喊:“奴才要造反吗!”众人才不管他说什么,上来就砍了他的脑袋,又把他的脑袋送给萧衍去了。
萧衍此时尚遵奉齐和帝萧宝融,所以他入城以后,与宣德太后商议,认为萧宝卷的行径实在是天怨人怒,便废掉了他的帝号,封为东昏侯。萧衍又把这个东昏侯生前宠幸的一班佞臣全部处死。可对于他的宠妃潘玉儿,萧衍也为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心动了,觉得潘玉儿促成了东昏侯的罪恶,本该处以极刑,但这么个美人就这样杀掉,实在是有点可惜。于是,他和领军王茂商量,问他自己可不可以把潘玉儿收入宫中。
可王茂却不像他那样有怜香惜玉之心,认定潘玉儿是亡齐的祸根,一定不让萧衍把她收到宫里。萧衍无奈,就准备把潘玉儿赐给手下的将领田安。可潘玉儿却“曾经沧海难为水”,坚决不肯“下匹非类”,自缢而亡。对此,颇能引起后来人们的感慨,苏东坡就曾经慨叹过“玉奴终不负东昏”。这种空幻无常之感则更清晰地表现在李商隐的一首《齐宫词》上:
永寿兵来夜不扃,金莲无复印中庭。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
第二年,萧衍废掉齐和帝萧宝融,建立梁朝,是为梁武帝,南齐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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