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倾九第一人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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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总是被锁在房间里。
是很大的房间,里面有床、柜子、桌子、很大的镜子、小小的窗户、浴室、一只小熊布偶、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母亲说不要拉开窗帘,于是我只是安静的终日靠在镜子边、床上,在漆黑的环境里想象自己手指的形状,或者是外面的太阳。
姐姐常常来看我,母亲不让她进门,她就悄悄在半夜敲门,一长三短,我会放她进来,姐姐总是提着一盏油灯,这时房间里就会亮上很多。
姐姐会给我讲故事,比如眼泪会变成珍珠的小公主,我问姐姐为什么国王不让小公主出去呢?姐姐说因为国王要保护她。我又问,为什么父亲母亲不让我出去呢?姐姐顿了下,说了是因为他们爱你,想要保护你,我轻轻应了声好。
我笑着送姐姐离开,却在灯光隔绝的片刻冷下脸来,我直直的刚着对面的落地境,久居黑暗使我从里面看到自己的眼睛,阴翳的、富有侵略性的,我开始小声冷笑起来。
他们“爱”我,这种负担般的“爱”,或许早已沦落成恐惧了吧。
但姐姐爱我,真正的爱我,我永远知道。
父母被仇人杀害的时候,我躲在柜子里,没有人发现我,或者说他们不敢发现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柜子里爬了出来,客厅里横着尸体,鲜血溅的到处都是,我只是木愣愣的看着,然后捡起了丢在一边的刀,那是姐姐最喜欢的一把。
院子里的红梅开了,和我脚边的血是一个颜色,随后我才发现袜子上沾染了红色,非常显眼。
已经是寒冬了,今年没有下雪,没有什么东西来遮掩红色了,我想。
我跪坐在客厅,刀横放在膝上,我听见姐姐锐利的尖叫声,我眨眨眼,被姐姐揽进怀里,我感觉到她的眼泪滴在我身上,是凉的,我把下巴搁在她肩上,瞪大眼睛看向天空,我从屋檐的遮挡下看见了蓝色的天空。
这是我第一次走出房间,原来在白天,天空是蓝色的啊,可是为什么,明明亲人死在眼前,我却毫不悲彻呢?
我不知道,但我感到了惶恐,并同时察觉到极寒的杀意,于是我带姐姐逃跑了,带着那把刀,椎名家的大宅在姐姐的异能下,消失在茫茫的满天火光中,我从袖口拿出母亲给我的手帕,丢进了火里。
再见。我朝大门轻轻的念,然后拉着几乎晕厥的姐姐离开,有姐姐就够了,我这么想着。
我们漂泊了三日,在期间,我曾杀过人。
我不知道我究竟杀了多少人,仇家、恶人、普通人、混混,我不知道我杀了谁,我只是看着所有被我用那把刀砍伤的人倒在我面前,甚至有人在咽气前问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每当黎明的光到来时,我眼前发黑,口干舌燥,眼睛胀的酸痛,姐姐也不知道,我从来没在她面前杀过人,尸体永远被我处理的很好。
或许我是适合杀人的,我想。
比任何人都适合,因为我不会哭,我不会怜悯。
我是坏人,疯狂的、恶毒的、没有善恶边界的。
或许我才是最需要被杀死的那个。
如果我没有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这个世界会变的更好吗?但我想活着,没有我的话,姐姐怎么办呢?她会被杀吗,会横尸街头吗?那么——
等姐姐找到命定之人时,就让她亲手杀了我吧。
扼杀我,在理性崩断之前。
在暴雨倾盆的第三个夜晚,红叶大姐捡到了我们。
我看着她从雨雾里撑着红色的纸伞走来,掩唇低笑,眼睛却是直直看着我的,姐姐从我身后挤身到我面前,尖叫着说要保护我,而我从她肩膀处露出眼睛,我和红叶大姐在雨中如蛇与虎对视,我极度肯定她在看我。
“哎呀,妾身好像寻找到了,一个做黑手党的绝好料子呢。”她这么说着,呼唤金色夜叉把我们带了回去。
我没有挣扎,当时我只知道这个女人很危险,我紧紧盯着她,直至进入到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尾崎红叶,我知晓了她的名字。
姐姐先一步被带去洗漱,我直直站在走廊,雨声、雷声、风声和水珠滴到地板的声音,明明那样强烈,落入我耳中却极为细小,我只听到了尖叫、痛苦的呻吟,那是我记忆里,被我所杀的人留下来的。
随后我见到了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全身漆黑的瘦高男人,淌着水从雨雾中走来,同夜幕融合的、阴翳的、如同鬼魅。我看见从黑色下溢出的白色,细长的绷带垂在他旁边,沿路拖出浅浅的水痕,鸢色的眼睛,没有光亮的曈孔,我窥见萧瑟的寒意。
他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以那双幽深的眼睛看着我,他以一种探究的、无趣的、打量物品的目光掠过我的全身上下。
随后他换上了笑容,双手合十一拍,语气圆滑而散漫的说,“小姐身上有股红梅的香气呢。”
红梅的香气,走廊里聚起两个水涡。
明明荷包的气味已经很淡了。
我用手去碰腰间系着的挂物,红色的,和衣服融合在一起。
红色的衣服用来遮挡血迹,荷包用来掩饰气味,因此姐姐不知道我杀人。
我不喜欢太过于敏锐的人,尤其是眼前这种能令我感到危险的家伙,像孤高的、伪装的狼一样。
我没有回他,从被禁锢在那个房间里起,我不再和别人说任何一句话。
“小姐,你是新来的吗?我叫太宰治。”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开始幻想起其他东西,成片金黄的麦田、盛开的玫瑰花、干枯的藤蔓、嘻笑声、太阳、天空中的云。
想起家里的红梅树,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小姐,无视我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呢。”他故作难过的垂下眼睑,雷光及时照亮了他的脸,是极美的长相,即便被绷带遮住了右眼,浸满水的头发软软的贴下来,衣服皱巴巴的,刻意吸引我视线似的叹气惋惜,全身散发出的却是死人的气息。
我转了圈眼珠,终于将视线放在了他的眼睛上,鸢色的,我没有见过。
——不止颜色,还有神色。
父亲母亲望向我的眼睛里是恐惧、纠结、痛苦与悲伤,姐姐望着我的时候是怜惜、信任、关怀和喜爱,大多数人见我时流露出的是厌恶,还有死人望向我不甘的目光。
太宰治眼里什么也没有,恍若不具备感情的神。
和我一样的,一样的残缺。
于是我朝他伸出了手,仿佛要去摘下他右眼的绷带,我看见他的瞳孔细微变化,在他的手抓住我的手腕之前。
我收回了我的手。
他似乎顿了几秒,又很快回到之前笑眯眯的样子,我盯着他许久,终于将刀收回袖子里,朝他礼貌的笑了起来,太宰治若有所思的呵呵两声,周身散落的锋芒收敛不少。
他知道我之前拿着刀时刻戒备他吧,我想。
雨下的更大了,我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如果三天前也下了这么大的雨的话,是不是就有东西遮掩血迹了?
太宰治和我一起望雨,我不知道他的企图,他也无法从我这获取信息。
我们像是在一瞬间忽然重合的平行线,却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孤独的人啊。”
“被世界所遗弃的人啊。”
我在雨声的遮掩下呢喃,他听不见,甚至连我自己也听不清。孤独,我们仅在这一点上像是对折的镜子。
那么——
他是否可以扼杀我的理性呢。
他是否可以成为除姐姐外,第二把铲除我存在的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于是我终于对他说:“我叫椎名倾九。”
红梅的香气又散开了,浓烈的,我用被水珠模糊的视线看他。
我知道了,我听到他这么回应。
然后不再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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