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指挥官夸我做得好。
夫子凛然的模样骤然浮现在眼前,我想到小的时候,他总是独自去到高楼上,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傲骨不屈的背影早就镌刻在我记忆深处,是那么苍凉孤寂......
他总叹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呐!」,平生心愿皆与家国天下有关,只恨自己文人无武骨,惟独能写些伤春悲秋独自寂寥。
夜幕缭绕,同僚们围成圈欢笑起舞,指挥官道,把他分了几块,丢进海里喂鱼去吧。
胃里翻江倒海,我强忍恶心离了席,衣襟溅上的血迹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只念着自己的小情小爱,却忘了更为大义的家国天下;竟还天真地想,有奈特兰一统天下便好,却从未思虑过,云昼国的民风一向温良恭俭,奈特兰却残暴嗜血、从不通人性,两者绝不可相融......
她还在等着我,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到她娇俏灵动的模样,想到她脸庞红红地说「等你」,想到那些紧挨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最后想到夫子惨死我手中,尸骨不全。
我把他留下的军令玉佩别在了里衣,跌坐在池边,眼泪止不住地流,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云昼国民风虽敦厚,战力却丝毫不弱,再加上有我与一众探子从中作梗,两军硬是耗上了好几个月,直到最后弹尽粮绝,舰队才终于打道回府。
我带了不少好吃好玩的给她,柿子、饴糖、胡饼......最近女儿间盛行雕桃木簪子,我也偷偷摸摸跑去摊子上买了一根细长原木,然后赶紧揣进兜里,紧张地脸红脖子粗,生怕别人发现了。
雕个什么花呢?
想了好几天,最后想到了太阳花。
背着血海深仇,我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定要趁早把儿女情长彻底断绝。结果漫漫长路上有诸多状况未曾料到,就连簪子也没来得及雕完。
她竟在意的很,一边缠着我听异国他乡的故事,一边嘟着嘴质问我,还有光昭酒呢?我愣了愣,答应她下次再带,没成想她还会记得酒醉那晚的事。
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还会有下次吗?
我升了职,已经是统领百人的领队。驻扎在边塞的那晚,我同指挥官在营帐中喝了许多,他勾着我大笑,说你小子就是做军事尉官的料,我果然没看错你啊!
我笑着虚与委蛇,待他醉得左摇右晃便猛地抽出短刀,直直刺向他左胸!他瞪大了眼睛,血丝急促地凝聚到瞳孔。我又连着狠扎了许多刀,刀刀至底,叫他还没来得及发声便咽了气。
缓缓摩挲着玉佩,我跪在指挥官旁边喘息,然后替他合上暴凸的双眼,又清理了血迹,最后替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指挥官酗酒加重旧伤复发,卒了。
地火明夷卦逐渐应了验,形势晦而转明,不知怎的,女王也忽然病危,和老女王一并相继去了,皇室上下只剩了她一个人。那副娇小的肩膀,也要扛起一国的重担了。
她趴在我身上不住地哭,我轻轻拍抚着她。记忆里的曾经,我们也无数次如此相拥。
落叶萧瑟,自古逢秋悲寂寥,我对着窗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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