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站在那看着门环出神。
“少主......”下人们抬着两箱重物也不敢往地上搁,只能皱着脸苦笑着看向他。
孙权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要怎么与她说起这两大箱物件的来历,可一遍一遍地假设也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难堪,“算了,今日我还有些公文未处理.......”
话音刚落,门环当啷作响了两声,“少主?”
是她身旁叫阿婵的女子,到底是跟随过她的厉害人物见这浩浩荡荡的情形倒也波澜不惊,拱了拱手向他作揖:“楼主......不,夫人她在里屋准备后日去祭祀的糕点,您这是.....”
听阿婵习惯地喊她楼主,孙权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在嫁入孙府前,也曾是汉室皇帝亲封的广陵王。
那个时候她借河道,斩木而引流,断了西凉军的后路。佯装作逃骗取叛军十万羽箭,她坚强而刚毅,浑身上下一股不服输的劲不输任何一个男子,广陵的百姓都敬她爱她,甚至为她修建庙宇乞求上苍保佑。
也就是那个时候,孙权才明白原来女人可以清澈如水温润如玉,也可以坚若磐石刺如荆棘。
可是如今,变成什么样了,她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他的兄长,为了一个已死之人........
想到她身子那么羸弱,却还在做兄长生前最爱吃的糕点,孙权捏紧双拳,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愤怒到底是渴望还是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嫉妒。
“没事,路过而已。”孙权挺直背脊,冷着嗓音回阿婵。
他背过身,脚还没迈出一步。
“仲谋来了?怎么不进来,外边这么冷。”
她着一条坠了几串流苏的墨绿留仙裙,外边披了一件厚厚的白狐领氅衣,手上还沾着面点的白粉,就慌忙小喘着跑到门口留人。
孙权看了她一眼,本来想拒绝的话被她那双带笑的眼眸生生堵了回去。他放弃内心的挣扎,挥了挥手,身后的下人如鱼贯入,将那两箱重物放置院内的偏房里。
她的屋里放了好几个香炉,孙权知道她身子不太好,但她也太怕冷了吧......孙权险些都想去擦鬓角的细汗。他坐在她的对面后背僵直不敢动弹。
“仲谋今日怎么得了闲来我这了?”她低头仔细打量着手里摊放的糕点,指尖一捏一揉,倒是有那么几分像样子。
“入冬前命人替嫂嫂做的狐裘披风,近日无事便给嫂嫂送来了。”孙权说的轻松,语气也是轻飘飘的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了筹备那些女人家才爱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知花了他多少个昼夜,他脑袋都想破了生怕她拿到的时候会不喜欢。
女人莞尔一笑,抬眼看了看他,“仲谋有心了。”那样夸奖的意味,竟仿佛还是把他当作一个小孩子,孙权心里气急,可嘴上硬是不说,“应该的。”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她终于捏完了手中的最后一个兔子糕点。
“啊呀,都这个时辰了,仲谋你若是公务繁忙,你就先........”
“公务不忙。”孙权脱口而出,说完他的脸难以察觉地开始越发滚烫。
他的心脏跳的异常剧烈,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如果被她戳破,他又该怎么回答呢?孙权快急死了,急的在这般寒冷的冬日里,他手心都在微微冒着冷汗。
她若是看穿了他借故留在这里实则是想安安静静陪着她这样的小心思,那她会不会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她会不会知道,他如今绞尽脑汁地去做这些孙策从前都会做的事实际心里怀有不归之意,还是说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曾放在心上.......
孙权被头脑里一条一条一闪而过的思维搅的坐立难安。
“嗯?仲谋的剑柄上挂的是我送你的那个同心结么?”她眨了眨眼,凑近孙权的身侧去看他剑上那个小玩意儿。
孙权吓得蹭一下站了起来,还好披风挡住了他慌乱而无处安放的双手。
“嫂嫂!”孙权拔高了音量,引得她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嫂嫂忘了吗,权不爱与人过近。”他咬着牙说着与内心的悸动背道而驰的话,却心虚于去看她的反应。
“啊,我是看这个同心结新的很,仲谋时常练剑,想必是会有些磨损的,还以为仲谋嫌弃嫂嫂做的太粗糙,又自个儿换了个新的呢。”她笑的不太好看,可她已经尽力了。
苍白的脸,硬是挂着一个委屈死了的笑容,难看死了,孙权心里暗示自己。
他低头看了一看那个同心结,确实很新,他没有想到会有磨损这个问题,若是她知道一个大男人,每晚对着一串同心结细细抚摸、整理、擦拭,那得多丢人啊。
可是.....实在是太新了,连上面的流苏都一根不乱的。
“仲谋不常佩戴,故嫂嫂看着它依旧崭新如初。”孙权暗自得意自己这番谎话既无情又合理。
“这样啊,不常戴也好,那个东西缠着剑柄实在是难解,闹不好还会别着手腕......”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一些她和孙策以前的回忆,眼眶看着看着就红润起来。
“嫂嫂,仲谋不是那个意思......”
孙权见不得那个女人掉眼泪,一滴都能让他心里灼烧般的疼痛,他抬了抬手,可是理智制止了他想要为她擦眼泪的冲动。
她每次都只是红着眼眶,最多也就是掉那么三两滴眼泪,若是像孩子般嚎啕大哭,孙权心里倒是会轻松一些,可偏偏是这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让人看着也跟着心疼起来。
孙权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指,她很明显被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仿佛都变大了。
“仲谋.....?”
孙权小心捏住她冰凉的食指指尖,带着她的指尖轻轻按压上她脸颊上挂的那一珠泪。
他略微粗糙的手,是微凉的,消瘦却有力,指骨不小心擦过她的肌肤,把他激的全身发软,如同整个人被裹在了柔软的面团里,他低垂的眼眸,有着不言而喻的温柔在眼睑之间波动。
“别哭。”
孙权仿佛是屏着呼吸在说话,轻的不得了,羽毛一样,和他捏着她指尖擦眼泪的动作一样小心。
虽然隔着她的手指,可孙权还是觉得自己摸到了她的眼泪,不是热的,是凉的,据说只有心都冷透了的人,才会连泪都是冰冷的。
“仲谋说的对,我不能哭,伯符若是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孙权一听,妒意让他身体僵硬的无法动弹,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将自己的双手背于身后,刚才触摸到她时的冰凉触感,现在如同针一样刺的他指腹疼痛不已。
伯符、伯符.........她真的是够痴情的,可惜这样的痴情或许她这一生也只会留给兄长了。
不可救药。
孙权在心里暗骂。
“仲谋。”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已经平息了一些刚才的悲伤。
“何事?”孙权略显不耐烦地冷声回答到。
“听说这些天又有几位世家小姐给你送来了帖子,仲谋也到了年纪了,是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孙权面色难看的皱眉看着她,她倒是一副真诚的表情,要是她知道自己为何至今都不肯正眼瞧一眼那些公家小姐的原因,她现在也不会这么无所顾忌地问他这种问题。
孙权板着脸,心里的愤怒和懊恼燃烧到了极点,可眼前这个女人却一点也没发觉。
明明自己一点也不比兄长差,为什么她的眼里却只有兄长的好?难道当了孙府的新任少主,面对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都要如此唯唯诺诺?难道他对她如此珍惜疼爱默默守护,她想到的却还是只有她那尸骨已寒的夫君?
“仲谋若是心里没底,也是可以来找嫂嫂商量的,毕竟是要相守一生的人。”
孙权差点就没忍住笑出来,相守一生?像她这样,抱着一个冷冰冰的牌位相守一生吗?他伏案而坐,带着些许讥笑,眯着眼看着女人姣好的面庞。
“嫂嫂觉得仲谋如何?”
“天资聪慧,遇事沉稳,淑女心之所向,实乃良人。”她认真地思考一番后答到。
孙权哼笑了一声,“那嫂嫂可知,想要嫁进孙府的女人都有多少?”
“自是从城南到城北也远远不及。”
女人一脸无辜,不曾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孙权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用了几分力道,直到疼的她眉头微微皱起来。
“是啊,那么多女人等着想要臣服于我,可我却只给了嫂嫂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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