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听了澹台烬的话，黎苏苏只觉得自己面皮发烫，她好像……是被调戏了吧？

堂堂衡阳宗毓灵仙子被一个小小的凡人调戏了，她竟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心口泛上丝丝甜意。

“你啊……”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伸手拈起一枚灵果准确无误塞进澹台烬嘴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灵果在齿间爆汁，她的手指擦过他的唇，澹台烬只觉得心底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上心头，苦涩而甜蜜。

他望着对面笑靥如花的神女，突然就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想起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凡人的寿数终有时限，他可能只是神女漫长生命中的沧海一粟。

他不可能永远和神女在一起，和她一起看遍世间美景，他会老去，腐朽，化作飞灰。

可神女，却会一直如他初见时模样。

“阿烬……？”黎苏苏诧异地唤了一声，把少年从一种郁丧的黑色漩涡中拉了出来，她像一束倾泻而来的天光。

为他劈开荆棘和障碍，带他逃出牢笼，告诉他这世间的数种美好。

澹台烬回神，只是朝着黎苏苏弯了弯唇角，而后沉默地开始吃饭。他吃的很认真，很仔细，仿佛每一口都是世间珍馐。

而，的确如此。

仙门灵田里浇灌种植而出的灵植，灵米，灵果，哪一个拿出去不让世人疯狂抢夺呢？每一个蕴含的灵气都足以叫人脱胎换骨，哪怕是个泥人，也能养出几分灵识来。

可这些东西，黎苏苏已经给澹台烬吃了六年了。不知道是澹台烬的体质原因还是别的，他吃了之后，只是身体好了一点，不再那么弱不禁风。其余的，并无改变。

他的身体仿佛一个怎么倾倒都不能灌满的水缸，看不见底，叫她也束手无策。

被黎苏苏这样凝望着，澹台烬再次食不下咽，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蜷。

略有狼狈的低下头，他忽然不敢看黎苏苏的眼睛，怕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某种执念。

如果……如果可以……

毕竟，当初是她先闯进他的世界，告诉他，他也可以拥有光。

神明从不曾将他抛弃，那个他少时得到的美丽的神女像，在某一日摩挲中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

而后幻化成一位身着金红色羽衣的貌美少女，她微笑的落在他的身边，为他驱走病痛，告诉他这世间还有千种美好。

为小魔神黑暗荒芜的心域种上了一树繁花，她说，她叫做黎苏苏。

她叫做黎苏苏，来自后世的五百年后，五百年的时光有多么漫长……澹台烬从来不敢想，他只是更为珍惜这种有她相伴的日子。

他和她之间相差了五百年的时间，他活在五百年前，她醒来在五百年后，是时光的偏差，让他们可以有一种缘分可以在五百年前相遇。

“心儿。”澹台烬扯了扯嘴角，他的脸色苍白极了，“可以给我讲讲五百年后吗？你的世界，我想要多知道一点。”

“好呀。”黎苏苏微笑点头，朝他再推过去一碗灵米，“那你快点吃完，我同你慢慢说。”

＊＊＊

待到澹台烬吃完饭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了，在这段时间内，黎苏苏将自己的神识藏进了神女像里。

这里另有一方天地，像一处幻境。但黎苏苏知道，这不是幻境，这是连接她两个世界通道。

她有数次可以离开这个世界机会，就像现在，她站在这里，一道水波隔绝开两个世界。

五百年后的世界妖魔横行，魔尊出世，仙门式微。

五百年前的世界，她本是一个过客，却又有了牵挂。

“魔尊……”黎苏苏喃喃开口，脑海中又浮现那张和澹台烬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来。

“阿烬和魔尊……”黎苏苏眼中泛起波澜，片刻后又回归释然，她哑然失笑，“他们一点也不像，阿烬就是阿烬，我会护好他的。”

“如果我和阿烬说，我想带他回五百年后的宗门，他会愿意和我走吗……？”黎苏苏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见，未说完的话就这样飘散在风里。

从神女像里出来，黎苏苏没有在小屋里找到澹台烬，天已经黑了，屋里一灯如豆，暖黄的光晕竟然有些晃眼睛。

“阿烬……？”黎苏苏轻唤道，她找遍了这个偏殿的各个角落，都没有看见澹台烬的身影。

她匆匆走出去，和盛宫宫殿中的宫女迎面撞上，宫女们提着灯从她的身上穿过去，她们说说笑笑，一切都昭示着她的与众不同。

“哎，你们说的好事在哪里呢？我也想看。”

“当然是咱们三皇子单方血虐那个澹台质子喽！”小宫女咯咯轻笑，“别说，澹台质子长的真不赖，我看了都很心动，不知道三皇子玩累了会不会把他赏给我啊？”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哦？”另一个小宫女敲她的头，“再不济，人家也是景国的皇子殿下，虽然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但是再怎么也轮不到咱们。”

“再说，咱们三皇子向来只是友好交流，而且澹台质子身体很好，你没看六年了，他还好好的吗？”小宫女拉起同伴，“走啦走啦，去睡觉啦，明日还要准备宴会，还要有的忙呢！”

听了小宫女的话，黎苏苏只觉得通体冰凉，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澹台烬总是会带着一身伤痕回来是这样，他在这里寄人篱下，被欺侮欺凌。

黎苏苏的心痛得无法言说，她好想拥有实体，这样……就可以保护他了。可是，她是虚体，她的神魂只是附着在神女像上。只是因为澹台烬的血落在了神女像上，而她感召而来，从而让他们之间有了这一丝羁绊。

黎苏苏跟在小宫女身后，看着远处人声喧闹，看着盛国三皇子殿下丑恶的嘴脸，看着澹台烬过分苍白的容颜。

心如刀绞。

她手指微蜷，尖锐的指甲抠进掌心，有刺痛密密麻麻袭卷而来。

黎苏苏垂眸，原来……在她的心里，澹台烬已经这般重要了。

她想要一个实体，想要拥有一个身体，想要留在五百年前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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