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终于踩在踏实的地面上,澹台烬把我放了下来,拉着我一路狂奔,我们躲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人群乱哄哄跑了过去,我吓得直往后缩,身后的黑暗中,忽然有什么扯了扯了我一下,我吓得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我望去,见是个瘦小脏污的孩子,衣裳上打着补丁,她端着一只簸箩,里面盛满蜜饯糖果:“你们,买糖吗?”
我愣住了,摸了摸孩子稀疏的头发:“你是跟爹娘走丢了吗?这么小一个,怎么自个儿出来卖东西?”孩子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澹台烬喊了一声:“站住。”我愕然:“你干嘛”,他没理我,只是摘下荷包,拿过簸箩,将荷包递给孩子,然后问:“你父母呢。”
小孩低头:“都死了“
我心中滋味难言,看向澹台烬,他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你拿着这只荷包,去宫门东面新设的孤独院去找管事的,他会让你住下的。“
小孩惊讶地看着澹台烬,难以置信,又有些开心:“谢谢哥哥”转身跑开
澹台烬把糖塞给我:“吃么。”
我哭笑不得:“你买这么多做什么。”话音未落,忽听一声高呼:“陛下在那儿!”
澹台烬赶紧拉着我跑掉,我们一路跑到了河边,小心翼翼跑下草坡,躲进桥下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虫鸣和流水声。
我心有余悸地望向堤上:“呼,好险被抓到,他们怎么这么狂热的追着你”
澹台烬无奈:“因为想看看我吧。”我歪头疑惑:“看你做什么?”
澹台烬解释说:“听说,是因为澹台无极不得民心,澹台明朗又性情暴虐,被群鼠啮咬而死,我进京那日,群鼠出逃,暴君崩逝,后来又免了徭役,建了几处孤独坊,传着传着,便被百姓们视为吉兆,说我是神明降凡,他们向京兆府几次请愿朝拜,都被我驳了回去。”他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笑着拍他:“这是好事啊,干嘛不开心”
澹台烬摇了摇头:“人云亦云而已,一时将我奉为神明,再一时便可能将我看做恶鬼。”
我拉着他走到了桥上,指着灯火通明的景都城说“你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我自己会出去玩,那日,我从城东一直逛到了城西,城东有一家张记馄饨,特别好吃,老板是从盛国来的,那日我忘了带钱,老板还说听我口音像是盛国人,没收我的钱,不过我还是去找了家当铺当了根簪子,把钱给老板了,大家都不容易吗”澹台烬温柔的看着我“原来你还做了这些事”我笑笑:“老板说盛王昏庸,他们之前的日子也并没有很好过,战事一起后,他们便一路从盛国流亡过来,他们本来还很忐忑,却没想到日子过得格外的好,新任景王对他们一视同仁,甚至还有很多格外优待的政策”
我望向远处:“我一路走过,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大家的笑容,听到最多的,是大家对你的赞美”我又看向澹台烬:“你大减赋税,减轻了百姓们的负担,你修建孤独坊,给了无家可归的人一个容身之所,你做的一切百姓都看在眼里,他们是真心喜欢你,爱戴你的。”我握紧他的手:“自你登基以来,我陪在你身边,我是最清楚你是有多努力的想给他们更好的日子,所以,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值得”
我低头看到他刚刚买的糖,想起来什么,问他:“澹台烬,你为什么买这么多糖”
澹台烬看向我:“你还记得去年除夕么,那是我第一次逛街,你给我买了一身衣裳。那天下了雪,天快黑了,我们往回走时,遇到了一个卖爆竹的寡妇,我那时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如今懂了。”
澹台烬说得认真,我听得心中一片酸热:“你,懂得什么了”澹台烬看着我的眼睛:“孤病之难,穷困之苦,怜弱之情,行善之心。”
我突然很想哭,我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你能懂得这些,真的很好,这说明你开始有了心,有了情感,会慢慢的感受到这世间更多的味道的”
“叶夕雾,你很喜欢这个世间吗”他轻轻说“喜欢,这里是最温暖,最有情,最值得爱的地方。”我拉着他走到桥前,指着远处对他说:“苍生太大,可众生却小,芸芸众生,千百滋味,就在眼前。”我轻抚过他的心口,那里本是我应该将灭魂钉打入的地方:“见众生,见天地,见本心,澹台烬,你一定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对我说的话仿佛还不是很明白,但他还是轻轻将我拥入怀中:“叶夕雾,我会学着向你一样,去爱这个世间的”
“澹台……”我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冒了出来:“陛下!原来你在这儿。”廿白羽带着几个月影卫站在桥下,澹台烬叹了口气。廿白羽已经麻利地跑了上来:“陛下,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跑出来呢?就算是不许我跟随,也该同我知会一声——啊,二小姐,怎么,也在。”
廿白羽还在絮絮叨叨,澹台烬将我拉到身后
廿白羽讪讪说:“呃,那,那我先走了。”
澹台烬脸色不好:“罢了,天晚了,一起回去吧。”
回到王宫后,我与澹台烬睡下,我好像在做梦,梦境之中,我立于云端,还戴着泼寒节上神女的花冠,缠绕在身上的璎珞叮当作响,我面无表情,望向前方。澹台烬站在那里,黑色的绣金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我飞身上前,刺向澹台烬,我的右手中不再是那柄木剑,而是一柄流光溢彩、薄如蝉翼的长剑,转瞬间就刺穿了澹台烬的胸膛,澹台烬在我眼前一点点消失,化为一只白鸽,振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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