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澜洲：情灭

南风拂落九州大地最后一枝雪的时候，有人恰站在那尚未抽芽的柳树下等待，等待一个人，亦等待那迎面而来的宿命。

“曦儿。”

白衣清浅的女子转过身，便看见那眉目温涟、湛然若神的男子。

他就那样站在光里，温柔浅笑，苍蓝色家袍上古银织就的八卦图腾光华琰琰。

琨玉秋霜、霞姿月韵，不能比拟万一。

“梦华……”那女子强自笑笑，声音依旧无尽缱绻，墨色眸底却有无法涌尽的哀戚与悲恸，“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为什么”满心欢喜陡然失落，那一袭滟滟蓝衣走上前，想去牵那女子的手，被她侧身躲了开来。

她垂下眸，近乎慌乱地逃开他的眼睛，紧抿着发白的唇，不语。

“我这次回去已经说服了宗族。顾曦，我会娶你做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纤长的手指轻轻梳过她鸦青的发，一如既往地安抚着她所有的怯懦和不安，颜色温柔。

“等我继位，顾氏就可以举族迁往扶风。在那里，再没有人能够胁迫强抢顾家的女儿。

她们可以像寻常仙门的女儿一样，去过平淡美满的生活。我保证，

我会像保护李家子弟一样保护你的族人。我……”

“如果是某位十望的宗主向你讨要顾氏女呢？如果是那两姓开口呢？李梦华，你清醒些，你的承诺一文不值。”

猛然截断李梦华未尽的话语，顾曦强忍着泪望向他，神情随着他眼底动荡蔓延而愈发冰冷。

“如果得以解脱的代价是抛却我的姓氏。那么，我选择认命。”

认命。

多么轻易的两个字 。

“顾曦……”触在女子发梢的手微微一顿，李梦华的声音几分喑哑几分恳求，“别对我这么残忍，好吗？”

他们都太明白了：扶风李家的嫡长子可以娶无依无靠的散修，甚至寿数匆匆的凡人，可独独不能娶一个澜州顾氏的女儿。

那意味着的，不仅是家门的耻辱，更是对法则秩序的挑战，以及被氏族群起攻之的后果。

改换门楣、隐姓更名，是他娶她唯一的方法，也是唯一能够庇护她的方法。

“是小女妄想。卑贱至此，不知自省”似是毫不意外他这一刻的闪避，顾曦后退一步，第一次向他行了跪拜之礼，“但求，齐光君成全。”

“顾曦，你叫我成全你？你为什么不能成全你自己？”

李梦华半跪于地，扣住那女子瘦削肩膀的手未曾用力，指节却已然发白，悲愤与无力交加。

“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沦为氏族的炉鼎，被采补凌虐，衣不蔽体地死去，到最后，连保护你、为你报仇做不到吗？？”

顾曦的神情依旧冰冷，置若罔闻。

“齐光君若真想念与贱妾的这份缘分，但望一日九华殿上见，从来莫相识。”

一颗晶莹的凝露滴落在李梦华的手背上，灼烫得骇人，他紧握的手颤抖着，终是一寸寸松了开来。

“好……很好……”

良久，他站起身，笑着将腰间的绣囊丢在了她的脚边。

“……如你所愿。”

扶风李家，清贵无俦，居九州十大望族之首，善卦卜，通阴阳，为仙门百家所惧畏。世人眼中，扶风李家与那至高的两姓看似一线之隔。

但也，不过是“看似”而已。选入中州的女子，便是中州紫氏紫帝的私产，绝不容觊觎，更不容不忠。

原来，自始至终，只是他一人情生情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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