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龙【6】

七

一路来到了宁王府门口，我抬头，看着匾上苍劲有力的“宁王府”三字，啧啧称叹，心想人家一道府门都有我们的山门大！

龙姑娘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和小狐狸脚步轻快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进了门，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院子中间坐落着一大片湖水，绕过湖边往前，是一道极长的长廊，我的眼睛都看直了还没看到尽头，周围错落有致的房子足足有好几百座，每一处都辉煌之至，还有几座魂牵梦绕的木桥，令人无限遐想……

总之，我现在唯一的感受只有:那天的定金一定是要少了！啊啊啊肠子都悔青了啊！

我们跟着龙姑娘好不容易左拐右拐，感觉足足拐了好几百圈，才终于到了一处门前。

龙凰停下脚步，对那禁闭的门作揖道:“王爷，有客人到访。”

良久，宁王从里头开门走了出来，看到我和小狐狸二人顿时喜出望外，不过却只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傅天师！”

额，我搓搓鼻子，尴尬地闪到一边。

宁王喜笑颜开，引着我们二人来到了厅堂之中，侍女奉上茶之后，我忙不迭地喝了起来。心想反正他们大男人之间搞事业，我也插不上手，既然如此，还是乖乖喝茶吧。

宁王看起来很是开心，急不可耐地问道:“傅天师可是有天龙的消息了？”

“宁王不必操之过急，”小狐狸缓缓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宁王，就一定会做到。再说了，”小狐狸突然想说反正金子已经被某人嚯嚯大半了，早已没有回弦之箭，有那么一刹那的尴尬一闪而过，他改口道，“如今来到京城，眼见这百姓水深火热之景，我也实在不忍。”

宁王闻言，声音突然深沉下去:“这也是我最担忧的地方，所以，我才要尽快找到天龙。”

小狐狸扫视了眼周围，突然道:“宁王殿下，在京城之中，过得也并不安稳吧？”

“呵呵，”宁王苦笑，“傅天师不愧是道术已登堂入室之人，轻易就能看穿我宁王府中的杀机。”

“我看龙凰姑娘也伤得不轻，”小狐狸继续道，“今日我们正好到访，借住府中，也可暂保府中宁静。”

“如此，就有劳傅天师了！”宁王作揖。

可是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急急道:“什么？龙姑娘受伤了？我怎的没瞧见？”

小狐狸一皱眉，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急忙闭了嘴，往门口正在掩饰伤口的龙凰望去，真是好生心疼。

我又观察了一下宁王的神色，他的眼神时不时往门外的龙凰瞟，我顿时心下了然，这是两个相依为命的家伙呀！

听他们一番叙述，我突然觉得有钱人的生活其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开心快乐，看宁王与龙凰就知道，周围处处杀机，得时刻警惕着被一刀封喉的危险。

宁王最终把我们安排在一间有两张床的房间里，当然，这是我要求的，即使有洁癖的小狐狸是多么的不情愿。理由是:一个人住，我害怕。

嗨，他们不是说了吗？这府中杀机四伏，三更半夜都指不定有杀手到访的，就我这三脚猫修为，还是先抱紧玉书大腿吧！

进了房间，我一下子仰躺在那张大床上，开心地喊道:“这里居然有席梦思诶！也太舒服了吧！”

小狐狸感受了一下房外的动静，确定龙凰离开以后，才看着自己那张木板床，微嘟着嘴幽幽道:“要我睡木板床。”

八

住进宁王府的这些日子里，我发现宁王总是深居简出，除了早上进宫上朝以外，其他时间一律待在府中，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干什么，每次从府外回来，也总是黑着张脸，身边无时无刻不跟着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得见的隐卫。而龙凰就不一样了，每日像个专业侠客似的，出门就是各种行侠仗义，一回来便整日守在宁王房间门口外的那棵参天大树上，仿佛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这辈子全用来保护人了。

而我和小狐狸嘛，住在府中悠哉悠哉，小狐狸偶尔替他们挡下看不见的危险，而他做的最多的，永远是怂恿我去闻龙凰身上的气味，我因此一度被龙凰怀疑住进府中图谋不轨。反正，小狐狸无论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再贴着人家闻来闻去了，搞得跟个猎犬似的不说，我可是良家女子，哪有整天追着一个女子闻的道理，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喜欢女的呢！——额，当然我是喜欢美女，但不是那种喜欢。

夜幕沉沉，月光明亮，我“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把一地月光和漫天杀气挡在了门外，回头对正坐在桌边擦剑的小狐狸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小狐狸抬头，无奈道:“你要是再打探不出龙凰姑娘身上的秘密，这样的日子就永远没有尽头。”

我们说的这样的日子，就是每日每夜替宁王府躲避暗杀的日子，这府中看不见的危险永远在暗流涌动，所谓的宁王府，分明就是一座死气沉沉的监牢，狱卒还分分钟就想要主人的命。

小狐狸继续若无其事地擦着手中的剑，我向前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小狐狸身边，撑着腮道:“唉，我看他们过得也并不怎么样嘛！”

“前几天不是还羡慕人家有钱呢吗？”小狐狸头都没抬，低头轻轻吹了吹光华潋滟的剑面。

我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有钱没钱是一回事，过得快不快乐又是另一回事了，为师可从没觉得金钱和快乐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正在小狐狸抬眼一脸见了鬼地看着我，以为今夜的月亮打西边出来了时，我暗淡的眼神突然一亮，一手拍在桌上，高声道:“当然了，我要是有了钱，一定会非常快乐的！”

“唉。”小狐狸叹了口气，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拿着剑在空气里随手划了划。

夜渐渐深了，月亮调皮地爬到了夜空的另一头，与另一边的星辰作起伴来。

眼前的灯火越发跳跃不已，我眯着眼睛撑着腮打起盹来。

别问为什么不睡觉！睡得着才有鬼，要知道这府中马上就要有杀手降临了。

周围一片静谧，就在我上下眼皮打了几百回合，以为自己终于要去与周公解梦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醒来，晃了晃脑袋，小狐狸倒是一脸淡然，吐出三个字:“去开门。”

“啊？我去啊？”我指了指自己，又瞟了瞟门口，仿佛外面站着一只恐怖的大怪物。

“嗯。”小狐狸用眼神示意我，不留一丝一毫的的余地。

我“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前去开门。

“龙姑娘！”开了门，我的脸都快笑烂了，门外站着的非但不是什么大怪物，还是个大美女啊！听说，月光和美女更配哦，她站在月色下，英气逼人又不乏明艳动人的样子，真的是一道旷世美景！

她极有礼貌地作揖:“林天师。”

“快进来快进来！”我忙不迭地冲她招手。

她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同小狐狸一道坐在了暗黄的灯火之下。

我乐呵呵地也坐了下来，刚才的困意早已一扫而光，看着龙凰道:“龙姑娘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啊？”

龙凰却看着我尴尬地笑笑，把手中的剑放在了坐席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龙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若是觉得某些人碍眼，我可以立马请她出去。”小狐狸抽出放在龙凰身上的一缕目光瞅了我一眼，毫不留情道。

正当我握紧了拳头，想要发火之时，龙凰急忙道:“不是不是，这里并无人碍眼，龙凰深夜叨扰，是……”

她又欲言又止了，我快嘴道:“是什么啊？”

她抬眼看向我，一脸“你不是比谁都清楚”的表情。

“额……”我尴尬地笑笑，又看了眼小狐狸，最后把目光放在龙凰身上，讪讪道，“龙姑娘莫非是因为，”我想了想，突然一股脑脱口而出，“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吃厨房里的糕点的，我只是晚上太容易饿了。”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突然静止了，他们二人的表情直接凝固在了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天外有一队乌鸦飞过，留下一连串的句号。

正在我尴尬不已时，龙凰首先反应过来，她打破僵局道:“林天师误会了，龙凰此番到来，只是想说，林天师若是有什么让龙凰做的，直言便是。”说完，她向我和玉书都抛出了一个眼神，意思就是“你们还想要在这府中耍流氓多久”。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说的是我闻她气味的事情啊！

听她这么一说，小狐狸也不绕圈子，径直道:“实不相瞒，龙姑娘，我师父天生对妖气十分敏感，她之所以多有冒犯姑娘，是因为你的身上，就有一股淡淡的妖气，让我们怀疑……”

“你是说，我与妖物天龙有关？”她皱了皱秀眉，精致的脸孔一如既往的好看。

“不错，所以……”

“哎呀！”我打断了小狐狸的话，开门见山道，“其实我只需要龙凰姑娘手心一滴血，就可以了。”

“对，”小狐狸一本正经道，“所以，要想找到天龙，恐怕还得劳烦姑娘……”

小狐狸话音未落，我们只听得“歘”的一声，龙凰已经手起剑落，在手心处划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我惊呆了，结巴着说:“一……一滴就够……”

龙凰看着我笑了笑:“习武之人，受伤是常有的事，这道口子，算不得什么。”

“嗨，那你也用不着往经脉上划呀，多疼啊！”我看着她呼呼冒血的掌心，很是不忍。

这时，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处，警惕着门外的动静。

坏了！我心下了然，小狐狸这番样子，一定是杀手要来了。

只见坐在我对面的龙凰，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小狐狸，也用眼神暗示着我快些行动。

我急忙起身，坐在了地上，顾不得在美女面前展现出的样子有多蠢，便快速开始施法，两手做着简单的手势，一只手指往她冒血的掌心一点，她掌心里立马便有一滴鲜红的血像水珠一样缓缓飘到了空中。

趁我施法之际，龙凰见已无她的事，连伤口都没包扎，便握着剑出门而去，定然又是要去守着宁王了，连小狐狸都没拦得住她。

我淡定地施着法，眼前飘在上空的那滴血珠，被一道紫色的光芒环绕着，飞速地旋转起来，我闭着眼睛，感受着血珠里那个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

门外渐渐传来了铁器哐当作响的声音，小狐狸显得有些慌忙，我嘴里轻轻吐出四个字:“去帮他们。”

小狐狸一跺脚，开了门，又折回来抬手一挥，在门上下了一道结界后才放心前去厮杀。

屋里，灯火下，我在用心地感受着那滴血珠里暗藏的秘密；屋外，月光下，所有人拼着性命在决斗，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良久，我“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面容痛苦，虚弱道:“天龙，原来……就在龙凰的心里……”

门外的厮杀之声渐渐平息下来，龙凰与小狐狸一同收了剑，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龙凰慌忙往宁王住所的方向而去。

小狐狸心知不会再有危险，便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我吐血大惊失色地上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扶着我在坐席上坐了下去，我大大咧咧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对小狐狸嬉笑道:“没事，一时用力过猛。”

“谁让你如此拼命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有多惨白啊，跟个鬼一样，丑死了。”他一边嫌弃地瞪我，一边拿手细细擦着我嘴角的血。

我承认我现在没有力气揍他，只得莫名道:“我想吃辣条。”

“现在吃什么辣条，不要命了。”

“我得补充体力嘛！”

……

不久之后，宁王府的侍卫们看到，厨房里有一道黑影飘过，极速去追，黑影却在拐角处消失了踪影。

“嗯……没想到宁王府中也有人爱吃这种垃圾食品。”我一边嚼着辣条，一边做出享受的表情，一本满足。

“你到底窥见龙凰身上的秘密了没有啊？”见我的气色渐渐恢复，小狐狸又找回了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细长的狐狸眼瞥着我说道。

我吞掉最后一根辣条，大气地从桌角抽出一张白纸摊在桌上，拿起了挂在一边的羊毫玉笔，气势恢宏地挥洒起来……

良久，纸上出现了几行字，小狐狸定睛一看:

天龙，深海神龙与人间雌凰之子，状极弱小，体如细虫，有犄角，生四翼，若寄生于将死之人心脏中，可保此人性命无虞，然，此人不死，天龙不出。

我和小狐狸互视一眼，这个龙凰姑娘，果然有故事。天龙寄生于将死之人心脏中，难不成，龙凰已经死过一回了！

九

翌日清晨，我在席梦思上伸了个懒腰醒来，小狐狸正坐在他的木板床边，锤着肩膀唉声叹气。

我一把扯过床角的小黄鸭布包，走到小狐狸身边，一脸灿烂道:“走吧，去听故事！”

小狐狸却突然满面愁容，看了我一眼道:“这回金子也花了，天龙也找不着，怎么办？”

真是难得，我第一次见小狐狸犯愁啊，不过我倒是轻松得很，我太好奇把龙凰心脏里藏着天龙的秘密告诉宁王以后，他到底是何种反应了。

唉，也许这就是天意，宁王虽有治世之才，可终究不是做皇帝的命。他是不可能为了得到天龙杀掉龙凰的。

拎上了小狐狸，我们一同来到了宁王府的厅堂之中，发现宁王早已经恭候多时。

他淡定地坐在桌边品着茶，看这无风无雨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被昨夜的杀机影响到，或者说，早已经习惯了。

“宁王！”我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来，示意我们入座。

小狐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迟迟没有迈动脚步，我掐了掐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拎着他走了进去。

宁王对我们的态度依旧是客客气气的，看小狐狸一脸尴尬的样子，开口问道:“傅天师，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能睡好才有鬼了！”我冲口而出，想起小狐狸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的场景。

小狐狸急忙回了魂，瞪了我一眼，对宁王笑道:“宁王殿下，我们师徒二人，这段时间在府中多有叨扰，今日可能就要离去。”

“这么快？”宁王眉头一紧，“那天龙……”

“天龙已经找到了，”我落落大方道，旋即瞅了瞅四周，确定龙凰定然又是出去行侠仗义了以后，才正色道，“不过，这天龙，你是永远也得不到了。”

“什么？”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宁王的脸色变化了好几次，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我也不再隐瞒，便直接说道:“这天龙，便藏在龙凰姑娘的心脏里，龙姑娘不死，天龙便永远无法现世。”

“你说什么？”宁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这个消息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把他劈得晕头转向的。

“宁王，我问你，龙姑娘可曾有过性命之忧？”见宁王一副不太懂的样子，我继续说道，“这天龙，一般情况不会藏于人的心脏之人，除非，此人是个将死之人，它寄生在此人的心脏中，便可以将她从鬼门关中拉回来。”

“性命之忧……”霎时间，宁王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有过，当初本王也很是疑惑，只是她能活下来，已是天大的幸事，我便不再深究。”

“看来是真的有故事喽！”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轻轻抿了口桌上的茶水。

茶香缭绕，周围的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宁王轻启薄唇，娓娓道来……

十

“王爷，不能再往前了！”龙凰不由分说，紧紧拽住了宁王的手臂，满眼哀戚地望着他。

宁王却手持利剑，甩开了龙凰的手，厉声说道:“本王今日必须要找到天龙！”

二人眼前，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顶上无数杂乱无章的藤条芳草垂下，遮住了里头的光景，伴随着藤条而下的，还有如瀑布一般的水流，落到洞边跳过无数乱石，穿空而去。

此处位于深山之中，密密麻麻长满了树木，遮住了阳光，周围一片昏暗，惊悚恐怖的气息在一点点弥漫开来。龙凰知道，山洞里头定然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危险。一路进入深山以来，身边的死士一个接一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了龙凰和宁王二人。

可是宁王并不理会龙凰的担忧，手持利剑踏上山洞口的大石头，顶着水流来到了洞口边。

龙凰无奈，只得继续跟上他的脚步，二人一同站立在山洞口，宁王小心地拿剑掀开了洞口的藤条，水流汩汩淌过他的剑面，突然，宁王只觉洞中一道疾风如闪电扑面而来。

龙凰发丝凌乱，却顾不得多想，一把推开宁王挡在了他的身前。

只听得“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径直从龙凰的心口一穿而过，龙凰手中的剑，哐当落在乱石之上，溅起无数水花。

宁王怔住，却只见龙凰口吐鲜血，心口也骤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直直往后倒来。

他急忙抱住倒下的龙凰，却突然发现又有什么东西从洞口蹿出，再次穿进了龙凰的心口之中，只在这一瞬间，龙凰心口的伤痕迅速愈合，血迹也完全消失了。

只是，龙凰昏死过去了，无论宁王如何呼唤她的名字，她都没有醒来。

后来，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说她气息还在，却是丢了魂了。

宁王不甘心，握着她的手没日没夜地倾诉衷肠，求她一定要醒过来。

直到十天以后，龙凰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甚至武功都比以前更是精进了。一切都好起来了，宁王才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他们终究不知道，当初在那山洞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十一

“看来，”我放下手里早已凉掉的茶水，走到宁王身后，“天龙便是在那一日，进入了龙凰的心口之中。”

宁王回头，期待地看着我，似乎想要一个分析。

我挠挠脑袋，说道:“深海出蛟龙，深山有精怪，这也不足为奇，所以，当日的山洞里，一定也藏着无数的妖物。有一种妖物，名为蝙蝠，浑身乌黑，面目狰狞，獠牙恐怖，两翼如伞，飞行极快，最爱栖身于山洞之中，想是你们那日在那洞口之时，冒犯了里头的蝙蝠，那蝙蝠便要取你们的性命，所幸龙凰替你挡下了它的攻击……”

“那为何龙凰又突然醒过来了？”宁王打断了我。

“你听我说完嘛！”我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最最幸运的是，当时的山洞里，天龙正好在那歇脚，它见龙凰被蝙蝠穿透心脏，已是将死之人，于是便飞进了她的心脏之中，也让她的伤口，因此迅速愈合。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期，也就是十天以后，昏迷的龙凰便可恢复如常，只是，天龙也永远长在了她的心口之中。”

听了我这一席话，宁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又急急问道:“你刚才说，若要得到天龙，除非……”

“除非杀了龙凰，龙凰不死，天龙不出。”

宁王又陷入了更大的惆怅之中，脸上的愁苦之色比小狐狸更甚。

“唉，”我盯着他的神色，若无其事地坐回了椅子上，继续看热闹般说道，“所以，这就是一个江山与美人的抉择问题了，你既然对‘得天龙者得天下’的传言深信不疑，那么，如果要你杀了龙凰去得到天龙，你会这么做吗？”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期待着一个答案。

“当然不会！”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回头看了我一眼，眼底眸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旋即，他又抬头望天，幽幽道，“即便是得不到天下，我又如何能牺牲龙凰？”

“你爱她吗？”我盯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庞，突然问道。

“爱与不爱，又如何来形容呢？”他突然感慨，“她从小就跟着我，随我征战沙场，随我朝堂沉浮，亦替我挡下无数明枪暗箭，如果没有她，我早已死无全尸。”

我挠挠脖子，略微尴尬道:“这说得怎么有种软饭男的感觉？”

一旁沉默已久的小狐狸终于忍不下去瞪了我一眼，嗔怪我破坏气氛，他站起来，对宁王道:“看不出来，宁王殿下不仅有治世之雄才大略，竟还有这般深情的一面，实在令人动容。”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相信你心中此刻也有了答案，天龙一事，恕我们无能为力，就不再多做叨扰了。”

“其实有没有天龙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啊，”我忍不住插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以宁王殿下忧国忧民的情怀，将来问鼎天下也未必就是一场梦。”

“师父说的极是，”小狐狸看了我一眼，极难得地叫了我一声师父，“不过我还是希望，宁王殿下能够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去为万民考虑，当今皇上，只怕横竖是要取你性命的。”

“呵呵呵，”宁王一阵苦笑，负手而立，一扫之前悲凄的神色，愤慨道，“他要取我性命，是由来已久的事情，又岂在这一朝一夕？”

“原来天底下造反的皇叔不一定都是反派啊，”我站了起来，走到他们身边，说道，“宁王殿下，我若是你，早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非一手掐死那狗皇帝不可。”

小狐狸再次瞪了我一眼，他不开口我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啥，无非是:你有那能耐吗？

唉，有徒如此，师父何如？

宁王看着我大大咧咧的样子，笑道:“本王不曾想过，人人敬仰的傅天师，竟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师父。”

我嘻嘻一笑，挠挠脑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今日就要离开吗？”宁王又望向小狐狸。

“不不不，”我冲到小狐狸跟前，“我还没有好好跟龙姑娘告别呢！她至少也要晚上才能回来吧，不如我们明日……嘶……”话未说完，小狐狸掐了掐我的手臂，疼死我了！

他在我耳边低声道:“你该不会是惦记人家的席梦思吧？木板床我可是睡够了。”

“哈哈哈……”我忍不住一个仰天大笑，又被掐了一下。

宁王现在一定觉得，师徒互掐才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吧。

只见他低头一笑:“林天师说的有理，不如就明日再走吧。”

“嗯嗯嗯！”我连连点头，全然不顾身后的小狐狸如何将白眼翻到天上去。

我们刚踏出厅堂之外，互掐着走远以后，远处墙角边，龙凰低着头，黯然神伤片刻，身姿一跃，离开了原地。

十二

夜深人静，我带着小狐狸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龙凰的房间门口，戳破了窗户纸，我往里观察了片刻，只见昏暗的灯火下，龙凰静静地坐在席上，面前的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一把匕首！

“让我看一下。”小狐狸把我挤开，眼睛放到了窗户纸上。

“我就说嘛！”我拍了拍他的背，“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幸亏我们来得及时，她还没有动手！”

“你这么大声是担心她听不见嘛！”小狐狸瞪了我一眼。

“怎么样了？你快阻止她！”我跺着脚道。

屋里，龙凰缓缓地拿起了桌上的匕首，突然摸了摸心口，抬头一脸悲壮，正要把匕首往心脏刺去时，只听得“哐当”一声，她的匕首落地，手也被震得颤了几下。

我“碰”一下推开房门，大喊:“龙姑娘，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她的目光向我射来，又看到了我身后的小狐狸，此刻还做着一个弹指的动作，顿时心下了然，反倒平静下来，低头道:“你们来做什么？”

“今日我们与宁王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我答非所问，径直走到她面前坐下。

“是。”她如实回答，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脸上一丝生气都没有。

“那你也该听到我们最后说的话了，”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盯着她道，“有没有天龙，与得不得天下没有任何关系，它能救你就是它此生最大的价值了，若不然，在我眼里，就只是一只只会吃睡的活物而已！比那过街老鼠都强不了多少！”我说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你不懂！”龙凰的眼里却突然有了光，她抬头，情绪激动道，“王爷多年来，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天龙，这早就成为他刻骨的印记了，如果我能让他了了这桩心愿……”

“你只会让他痛苦一辈子！”我怒吼着打断她，无奈地把手肘撑在桌子上。

空气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小狐狸在门外无聊地玩起了几只突然飞来的萤火虫。

我缓了缓语气，又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宁王，喜欢一个人，当然是要满足他的心愿了，为此，不惜以身犯险，不惜万劫不复。我明白，”我捡起地上的匕首，仔细端详着，“把这么锋利的东西插进你的心脏，甚至是自己动手，你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在我看来，这是愚蠢的爱。喜欢是很美好的事情，两情相悦更是世间难得，所以，你们的结局，应该是长相厮守，而不是牺牲一方，去满足另一方根本虚无缥缈的心愿，这不值，大大的不值！”我说激动了，把手中的匕首往桌上一拍，清脆响亮的声音，久久不曾散去。

又是一阵沉默，龙凰突然抬头，眼底的光，已然温柔了许多:“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这就对了嘛！”我又一拍桌子，这回是兴奋的，“你想想，你若是死了，宁王肯定就被那狗皇帝吃得渣都不剩了！你若还在，守他一时，便是一时。”

“你说的有道理。”她眸中的光彩，又变得犀利起来了，仿佛盈着撕裂一切的勇气。

看着她终于恢复了英姿飒爽的模样，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拯救了一个想不开的失足少女，真是成就感满满。

我带着小狐狸离开以后，龙凰拿起桌上的匕首，突然往墙上的一幅画狠狠掷了过去，画上画着的，正是当今皇帝的肖像。那肖像早已经千疮百孔了，简直惨不忍睹。

十三

翌日，待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我和小狐狸离开了宁王府，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逛，还算是轻松自在。

只是不出半日，我们尚未离开京城，皇上要下旨斩杀宁王的消息便传得满城风雨。

坐在云客楼的椅子上，我刚刚吃饱喝足，耳边分明传来似乎是官家子弟们的讨论声。

“我爹都说了，宁王这么多年深得民心，抵抗外敌也是战功赫赫，早已功高震主，这回恐怕是真的没有活路了。”一名身着华服，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说道。

“可是我不是听说，宁王以下犯上，背着皇上杀了不少朝中重臣吗？这才是触怒皇上的真正原因吧。”另一公子哥摇着扇子质疑道。

“嗨，你们懂什么呀？这宁王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强抢民女，压榨百姓，都是常有的事，皇上对他们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王看不下去才斩杀了他们。”

“这么说，宁王是个好王爷啊！”

“再好的王爷，只要不听话，在皇上面前，都只是个死人，我爹说，圣旨最迟明天就要下来了。”

“可是以什么理由啊？”

“呵，这皇上杀人，还不是头点地的事，还需要找理由吗？”公子哥哈哈一笑。

小狐狸看着我徒手生生捏碎了一个酒杯，生怕我一个不小心捏死那个公子哥，急忙说道:“冷静，冷静。”

好不容易被小狐狸连哄带骗地出了云客楼，我忍不住怒道:“你看看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还什么皇帝杀人不需要理由，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这个国家，已经从根部都开始烂掉了！”

“嘘嘘嘘，姑奶奶你小声点。”小狐狸忙捂住我的嘴。

“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我抬头问他。

“唉，”他轻叹一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如果明天真的有圣旨下来的话，只怕有人今夜就不得安宁了。”

“你是说，龙凰？”我立马会意，旋即忍不住皱了皱眉。

看着小狐狸沉思的面容，我也陷入了沉思。

……

夜里的风儿很是凌冽，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我与小狐狸小心翼翼地飞跃无数高耸宫墙，径直往皇帝的寝宫而去。

隐了身，我们站在皇帝的寝宫门口，只见一名宫女端着茶水从门口走了进去。

“龙凰。”我认出了那名宫女，分明就是龙凰，只是，她此刻听不到我说的话。她的袖口鼓鼓的，必然是藏着匕首无疑了。这个笨丫头，真是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杀了皇帝，她还能活着走出皇宫吗？

她缓缓走到了皇帝跟前，放下手里的茶水，趁皇帝不注意，突然眼神一犀利，行云流水般不着痕迹地从袖口里掏出了那把匕首，说时迟那时快，皇帝迅速往后一仰，龙凰的匕首扑了个空，龙凰不甘心，与皇帝撕打在一起，匕首屡屡往他咽喉而去，只是皇帝的身手不俗，她占不到丝毫便宜。

皇帝得了空，便破嗓大喊:“来人！”

只在这一瞬间，无数的宫卫从门口蜂拥而进，龙凰一个不留意，就被皇帝一掌击飞，倒地吐了口鲜血，宫卫们的刀枪，直直横在了她的咽喉前。

她几乎目眦尽裂，捂着心口愤怒不已。

突然，一张漫天大网一般的迷雾笼罩了整座寝宫，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良久之后，迷雾散尽，偌大的寝宫里，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宫卫，他们都已经昏迷了，而龙凰，也早已不知所踪。

皇帝坐着的那边桌案前，淌了一地的鲜血，皇帝的咽喉处，赫然多出了一道口子，足足有龙凰手臂上那道那么长，差点就直接身首异处，恐怖极了。匕首落在一旁，沾满了鲜血的刀口依旧闪着犀利的光。

翌日，老太监宣布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新皇帝一番推测之后，下令派兵前往宁王府，只是士兵赶到时，宁王府早已人去楼空。

十四

我和小狐狸站在宁王府门口不远处，看着士兵们进进出出，最后大门一关，封条一上，昔日辉煌壮观的宁王府，就此没落凋零。

我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啊，不停地摇晃着小狐狸的手臂，鬼哭狼嚎道:“太可惜了啊，昨晚应该把里头的金银珠宝全部带出来才对啊！怎么就空手而出了呢！便宜那帮家伙了！”

“哎呀！别摇了！”小狐狸不耐烦地扒拉下我的手，看着紧闭的宁王府大门，一本正经道，“救出了宁王，这单生意也不算太亏。”

昨夜我和小狐狸带着龙凰回到宁王府，宁王正在府中焦急得不知所措，看到大难不死的龙凰归来，顿时喜出望外，一番痛心之下，他也只得听从了我们的建议，从此带着龙凰远走高飞。

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我听到一些百姓说，新上任的皇帝比老皇帝靠谱，一登基就整改了许多政策制度，如今老百姓的生活，已经得到了改善，盗匪横行的混乱年代，也勉强算是过去了。

我面露微笑，乐颠颠地用剩下的金子买了好些新鲜玩意儿，小狐狸看着我一脸烂漫开心的样子，不屑地双手抱臂道:“这会装什么单纯？昨夜给老皇帝手起刀落的时候，连手都不见抖一下。”

我回头，往他怀里扔过去一堆买来的新鲜玩意儿，拍拍双手道:“我那是替天行道，为何要手抖！这种败天下的玩意儿，就是欠收拾！”

“是是是！但是……”小狐狸抱着满怀的东西踉踉跄跄，“你能不能别买了，金子都快被你嚯嚯完了吧？”

一听此言，我急忙低头一看，钱袋已然掏空了，怪不得我觉得轻松了这么多呢！

我一慌，急忙抢过小狐狸怀里的东西回头往各大小贩跑去:“这个还能不能退啊？我不想买了……”

小狐狸彻底呆立在原地，旋即抚了抚额头:“真是个败家师父……”

……

小狐狸带着我腾云驾雾，日行千里，很快，我们便回到了天仙观。

不久后，我们收到了宁王的飞鸽传书，他说他已经和龙凰成亲了，找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定了下来，二人偶尔路见不平行侠仗义。

哦对了，信上还说，明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去喝他们孩子的满月酒了。

真是喜事成双！我站在观外的青石阶上，把鸽子往空中抛去，鸽子振翅，往它的和平彼岸而去。

我开心地拍拍手，回头一边往观里走一边说道:“这次京城之旅，还不算太亏啊，至少促成了一对璧人双宿双飞。”

话音刚落，观里突然传来小狐狸的嘶吼:“老狐狸！你怎么把西瓜全吃完了！”

唉，我摸摸滚圆的肚皮，这个夏天，过得还算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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