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朽生于英华,英华归于枯朽。
洛水之滨。
一抹水蓝色的挺拔身影在黑压压的魔界大军中显得格格不入,晚辞一身水蓝色长衫,外面罩着一件鸣珂长袍,头戴兜帽,将大半张脸都盖住了,只露出那双湛蓝的眼睛睥睨着九洲六陆前来讨伐的各界人士。
他身旁的几位魔君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纷纷缄口不言。
晚辞含了一抹嘲意,淡淡说道:“六界因我而存在,万万年前,他夺了我的混元之力,将我镇压,开了洪荒,被尊为大主宰之神,而今可曾有人还记得太古大巫。”
一个青衣白裳的身影乘云而起,他青玉冠高高束起,腰间琳琅随衣袂拂动,俯瞰着皆是按兵不动的阵营,东君习惯性的摩挲着手中的竹篪,说着和晚辞相似的话语,“六界因为晚辞而存在,洪荒也因他而开,太古之事,我不甚了解,临渊君分六界,开洪荒,造了一个新世界,镇压他情有可原。只是,我竟想不通,如今我们讨伐他的缘由为何?”
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褐色的身影,便是先前洛神塞在他身边的木灵,他当时给取了个名,既明。只因他是司日之神,日出夜既明,也就有了这个名字。
许是因为既明原身是猿翼山上的一截枯木,他的声音带有些许木讷与懵懂,“他没有错,只是魔界变了。”
东君闻言一愣,却是轻叹了一声,“我竟没有你看的通透,”他细想了一下,晚辞复生以后,魔界似乎就有了依仗,与妖界决裂,又不断挑衅其他各界,晚辞虽没有明令此事,却也没有阻拦,这在魔人眼里,变成了一种纵容与默许。
“阿满评价他,喜怒无常,阴晴难测,确实如此,我竟从未见过如此一尘不染的恶,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既明望着东君,又顺着他的视线透过云层看向那个一尘不染的身影,只见晚辞正淡定的与他们对视。他淡声提醒东君,“鬼冥域大乱,画中仙已经死了。”
语气中莫名的有一股酸味。
东君瞥了他一眼,既明便挪开了脸,东君也就没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既明又忍不住开口,“君上,以后我们去鬼冥域住吧。什么珿玑顺序的事就交给羲和,小云哥也交给他,我们不带上他们。”
东君见他满脸期待的模样,无奈的轻笑了两声,“苍山离鬼冥域倒是不远,只是可惜了,老友不在,徒增遗憾。”
既明蹙了蹙眉,没搭理他,只继续说道:“以后我要在苍山种满梧木,让你眼里再无他人。”
“小孩子心性。”东君忍不住用横篪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哥哥!”
东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这个称呼最是让他招架不住,“随你。”
他再次看向魔界那边,晚辞已经离开了,“晚辞已身受重伤,不知他会有何举动?”
说完也不再停留,带着既明离开了。
…………
此次讨伐魔界,最大的问题便是晚辞将猰貐的封印破了,而早在千年前的那场神魔之战中,猰貐的原神便附身于胤川水神洛玉,而这洛玉偏偏又是太古遗神昊天神的亲子,当初昊天神便是为封印猰貐而神殒,如今封印破了,便是各界联手也是不好对付的。
且不说传说中的太古大巫实力如何,单是临渊君负伤损魂,实力大减就足以让人担忧。
最终还是魔界打破了两军僵持的局面,这场战争无可避免,僵持的结果便是一触即发。
东君责无旁贷的对上了晚辞,那个传说中的太古大巫。
他青衣烈烈,白裳翻飞,手挟横篪,一阵阵强劲的乐音带着不容小觑的威力攻向晚辞,却被晚辞轻易接下,自始至终,晚辞都是云淡风轻,甚至灵器都未曾拿出来。只是不知为何,他只守不攻,只是用那双湛蓝的眼看着东君,“我新认识一位友人,你与他很像,他叫何满。”
东君收了横篪,神色一凛,道:“他死了,你杀的。”
“是啊,”晚辞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丝毫这件事于他而言再正常不过,“他也想杀我,可是没成功 ,我也曾告诉过他,他杀不了我。”
提起何满的时候,晚辞语气十分熟稔,似乎真的与他交好。
东君迟疑了一下,“你无错,我却有杀你的原因。”
晚辞一笑置之,“该来见我的,是临渊。”
“万千众生依仗一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东君环视了一眼四周,各界人士皆在奋力一战,他淡淡说了一句。
晚辞轻笑了一声,他似乎一直都是这种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早在鸿蒙之初,万生便在我脚下,你,还不够!”
“临渊,前来领罪——”晚辞直接给临渊定了罪,他曾是世上最顶端的存在,是唯一的神祇,临渊镇压他,封印他,是渎神,是大不敬,所以他无错,错的是临渊。
他的声音仍是温润清朗,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与气势,无数正在交战的各界人士皆是人仰马翻,大巫一怒,山崩人卒,九洲皆震。
而与他对峙的东君受到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他竭力顶住威压,却还是退了几步,心口一震,无疑是受了伤。
这便是太古大巫的实力吗?
远处正与几位魔将纠缠的既明自然也感受到此处的灵力波动,他想往这边赶,却偏偏被牵制住。
东君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安抚,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横篪,然后随意将其系在腰间,他眼神一凛,却不是看向面前的晚辞,而是那一直与他相伴的太阳。只见东君缓缓抬起左手,似乎是要触碰那个太阳,霎时间,三山五岳的灵气似乎都往他的左手上凝聚,幻化出一张十分精致的弓,那张弓流光溢彩,发散出的是耀眼的交相辉映的绿色与金色灵力,他随即拉弓对着晚辞,神色凛然,“我为东君,万千英华因我而生,为我所用,尚可一战!”
此箭消耗极大,威力无穷,晚辞将箭矢的灵力打散,但也许先前就负了伤,他的唇角溢出一缕蓝色的鲜血,他抹去那抹血迹,却仍是神色不变,“你与他果然相似,他身死魂销,伤我一分,你用这天地灵气,可能再战?”
语气中蔑视众生,蕴含着无尽的灵力与微压,这是来自远古的灵力压制,让东君心神俱震,不得不捂住胸口咳了两声,压下心口那股血腥味。
“晚辞,你不该存在当世!”
“我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就将此间世界毁了吧!。”晚辞抬手,掌心中跳跃着一团火焰,他那双湛蓝的眼里也映出了那团火焰。
那是灭世业火!
“你疯了!!”
“呵!此间世界毁我灭我,却是因我而存在,毁了又如何?”
东君似乎在此时才看清晚辞的面容,那是一副纯良的,干净的面容,东君突然想起自己曾对他的评价,从未见过如此一尘不染的恶,像是真正的,不入凡尘的神祇。而此时,那副干净纯良的面容上却带上了一抹嗜血的笑意。
他对晚辞的话无言以对,但是,不该这样,有些事,本身就无法用对错来判断甄别。
“太古之事,我不知,临渊君开洪荒,分六界,是神功圣化,而今你为一己私欲,是你之错。”
“你拦不住我。”
“自当竭力一战。”东君再次举弓,他往某处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什么割舍不下,“我以皦日撼乾坤,诛尽世间阴谋事!”
有些人有些事,他放不下,可他的责任同样不可卸下。
他是东君,是洪荒至今唯一未变的君神。
刹那间,山川河流尽数枯竭,四时交替全盘紊乱,旭日当空变成了雷鸣阵阵,太阳失去了光泽,天空中竟飘起了白雪。
晚辞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变得苍白,他怔愣的看向身躯逐渐消散的东君,“何必如此!”
东君,殁了!
不论是魔界还是其余各界皆是纷纷停手,似乎是不知该如何。
既明终于摆脱了那些魔将,却还是晚了,“君,君上!”
他愣了,傻了,直到看到东君似乎是对他一笑回眸时才醒悟过来,他发了疯似的飞向东君,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东君的灵体已经消散,他什么也碰不到,只有自空中落下的竹篪被他接住,他用力的眨了眨眼,“君上?君上!”
什么也没再留下了。
“哥哥,你回来——”
他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掉落在地上湮没在泥里的不知道是什么,他只是茫然的听着耳边有人在喊,“恭送东君入归墟!”
既明突然起身,手里死死握住竹篪,“哥哥,君上,我们,我们回苍山,我们回家。”
…………
东君仙逝,山河消弭,太阳沉没,四时错乱。那日,万千仙神痛呼;那日,雪满白玉仙京。
东君司日,是太阳之神,让万物英华从枯朽处萌生,如今仙逝,万千英华再次归于枯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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