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叫槃柊,至于姓······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姓江吧。
发生那件事时,我正好离十七岁差一个月。
在黑暗中的漫长岁月里,我无数次回溯那时的景象。
一切的开始,是在山下的小镇上。
那个小镇叫做“古宜”。古宜镇依山傍水,山水养人,镇中多生得清秀的姑娘。镇内的镇民大多以打渔与纺织为生。
可姑娘多了,总会生事。
不只是什么时候开始,镇上的外来人渐渐多了。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不知是哪个外来人传的,说是姑娘大了总要嫁人,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就白养了十几年。吃了十几年白饭,到头来都要送给人家,这事儿不划算。
原本是民风淳朴的古宜镇,逐渐就变得乌烟瘴气了。隔壁家的小秀儿也是绣娘,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脑袋上总带着几个小石子打出的红印,后来又慢慢变成了条状的紫色淤青。
后来突然有一天,小秀儿没来绣坊了。
我下了工去找她,却听见他娘骂她是个赔钱货,死了也糟蹋棺材钱。
我躲在墙角,听她用那些肮脏的词汇辱骂自己的亲生女儿,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
再后来,我就再也没看见小秀儿的另一只眼。
但这一切,似乎只是个开始。
镇上已经有了家室的男人开始攀比自己的“治内之道”,未婚的开始互相请教如何与好几名女孩儿同时维持关系。
令人作呕。
当妇女们总是龟缩在家中的小角落里,战战赫赫地为丈夫打扫衣食住行、照顾孩子;女孩们总是结伴而行,生怕自己遭受无端之祸,毁了一辈子时,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镇中湖的南边有一户人家,妻子总被丈夫打骂。但是那天,妻子因为被发现带了别的男人回家,被按在水里打。她的血顺着湖水一直蔓延了半个湖,哭喊声到好远大半个镇子都能听到。
第二天,这个可怜的妇女疯了。
她趁着丈夫出去打渔,将自己八岁的儿子按在水里,一边哭一边笑,没有人敢上来阻止她。等她的丈夫赶回来时,儿子已经断气很久了。丈夫气不过,直接在众人面前暴打妻子,打得她满头是血,妻子突然扑上去抱住丈夫,直接把他扑进湖里,死死按着他,两个人就这么一起淹死在了湖里。
一夜之间,一家三口都没了性命。
我仍记得,那女人的血在湖里漂了整整三天才散去。
这件事一出,镇里的人收敛了许多,就连去绣坊的路上,都不在有那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了。
灾难到来的契机,简陋的让人感到可笑。
因为外来人多了,镇上的人口也多了,几个资历老的就聚在一起,提议修一座桥,这样交通也会更方便,提议被采纳了,大家去城里买了些材料,召集镇里的小伙子一起修桥。大家都出一份力,桥也就修得很快。没过多久,这桥就修好了。
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为什么,刚修好的桥总是莫名其妙地裂出一条条缝。
起初大家也只是以为是材料的问题,也都没在意,就直接填上了。
可后来,突然有一天,桥塌了,几个镇民落在水里,直接就被桥体砸死了。
这件事一出,镇长也慌了,请了一个据说很有名的道师来看。那道师说这里之前死了人,怨气漂在湖里散不去,这桥自然也建不起来。而能将这怨气彻底压制的办法,就是民间常说的——“打人桩”。
所谓打人桩,就是将人活活封进柱子里,起镇压的作用。但并非一定要人,只不过打人桩的效果最佳,一定能一劳永逸。
——这是那个道师说的。
但是,谁来当这个“人桩”呢?
那天晚上,我下了工回家,母亲突然把我们兄妹四人一起叫到房间里,哭着求我们,说是为了镇子里的安宁,让我们其中一个自愿站出来去当“人桩“。
可是,为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早逝,母亲一人养大我们,而在镇上,像我们这种单亲家庭是极少的。而单亲家庭还能养活四个孩子的,就只有我们家。
可笑的”为了古宜镇“。
母亲说,家里的三妹才11岁,大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四弟太过年幼,我身为二姐,只能作出牺牲了。
可是我知道,只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根本不能为家里带来更多的收入。但三妹不一样,她还小,又十分聪慧,未来有可能会到大城市里去;而四弟天生愚笨,七岁了还不会珠心算,留下他,到底也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儿。
我从未想过,母亲会因为一个所谓的”筛选“就甘愿牺牲掉自己的孩子。当年,她就算是吃百家饭,也从未想过抛弃我和大哥。
但是,又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
于是,我一时愤怒,偷偷用了镇上老一辈传下来的巫术,捉了一只蜘蛛养在筒状瓶里。
等到了”打人桩“当天,我悄悄地吞掉了那只蜘蛛,努力地将心中的恨意埋进心底,靠进柱子中的那个人形坑洞,最后死死盯着的,是那个挂在桥体下的、所谓”镇压鬼气“的”镇邪金钟“。
沙砾塞进我的鼻里,嘴里,让我不能呼吸;我的眼睛被泥浆覆盖,一点一点,在绝望与冰冷中细数生命的倒计时。
再后来,我又变了模样。
我再迷蒙中,似乎吞掉了从水中冲出的那三只怨鬼。
那只被我吞掉的蜘蛛在我体内结网,进食,我没日没夜地感受着这痛苦,后来,就再也没感受到了。
我在混沌中看见那些镇民们说说笑笑,看见绣坊的同伴被再次聚集起的小混混捉弄、辱骂、殴打;看见妇女们在丈夫面前战战兢兢地收拾被打翻在地的碗碟,被丈夫殴打的浑身青紫,却又不敢反抗······
可笑,又讽刺。
我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浓烈到不正常的怨恨,那感觉让我想毁灭一切,毁灭镇子,毁灭······那些人。
当我回过神来时,整个镇子都被白色的蛛网覆盖了。
没有水流声,没有镇民的交谈声,什么都没有。
整个镇子,一百三十五口人,一夜之间,全没了。
再后来镇子上来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是鬼。
原来,我也变成鬼了啊。
她跟我说,我犯了大错,要跟她回第四狱,接受判决。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去了,那面被称为”孽镜“的镜子上的判决是,罪可下十八地狱。
我仍记得,去到那个名叫“十八狱”的地方的路上,看到我的鬼都露出了恐惧与······可怜。
为什么要可怜我?我不明白。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
那个名为“十八狱”的地方,如同无边的噩梦。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孤独,与未知的恐惧。
黑暗是很可怕的,也因为什么都没有,曾经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就变得弥足珍贵。
我一遍一遍地回忆,一遍一遍地忏悔。
烙在灵魂上的服刑期似乎没有归零的那一天,我从期盼,到怀抱仅存的几丝希望,到彻底放弃这企盼。
其它鬼说,十八狱的时间与外面不一样。这里度过的几百年,可能外面也只度过了几个月而已。
所以我常常会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长久的黑暗让我不记得时间流逝了多久,只凭着想象去猜测。
我一直以为,我会在这里度过我最后的日子,知道在黑暗中,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但没想到的是,突然有一天,那黑暗中裂开一条缝。我被那条缝吸进去,竟然重新回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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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圆:今天真的是头有点蓝瘦了,正文2700+。后面是为了形容十八狱的样子,觉得麻烦的可以直接跳过,并不影响之后的剧情哦(/≧▽≦)/
芋圆:其实写这段是有点难受的,封建思想在什么时候都是害人的东西,这里讽刺了一下。
芋圆:采用了纯文本第一视角,应该·····能接受吧?(狗头)
芋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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