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走进客厅,看见家里有一大堆人,贾诚挚直接愣住了。
“爸爸!”妞妞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身子尽量往沙发里缩,将玩具狗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于贾诚挚这个父亲,妞妞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印象中这个父亲不苟言笑,很少抱她,也很少亲她,一年四季更是难得见上一面。
由于事先贾诚挚没与路红说过他要回一趟家,猛然见他出现,路红几乎傻了眼。
四目相对,夫妻二人都不愿先开口跟对方说话。
原本很热闹的场面,立即清冷下来。
贾怜香先回过神,起身问贾诚挚:“诚挚,你吃过饭了吗?”
“姐,我七点多钟就吃过饭了!”贾诚挚点了点头,笑着跟邵长勇打招呼:“老邵,你也在啊,记得我们好久没一块喝酒了,等会要好好喝几杯!”
邵常勇发了一会呆,才点头说,行啊。
贾诚挚隐隐松了口气,转头问冯少辉:“姐夫,最近生意好吧?”
“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冯少辉不咸不淡地搭了一句,忽然感觉脚尖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是贾怜香踩他的脚。他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心里俨然明白妻子是在怪他态度过于冷淡。
“姐夫,能够比下有余,那也挺好的了!”贾诚挚笑了笑,接住李憎递过来的酒杯,对邵常勇等人说:“难得见上一面,我敬大家一杯!”
邵常勇等人纷纷举杯,仰头准备喝酒时,见到路红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他们都停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气氛也变得尴尬了起来,整个餐厅出奇的安静。
贾怜香轻轻喊了一声“小红”,路红恍若梦中醒来,有些愧疚地跟贾怜香等人说:“姐、姐夫、邵老师、李老师,不好意思啊,夜有点深了,我要帮妞妞洗一下澡,不能陪你们喝了,你们慢慢喝!”
话音刚落,路红就走到沙发边,抱起妞妞去卫生间洗澡,至始至终都没跟贾诚挚说过一句话。
贾怜香等人匆匆喝完杯里的酒,都以夜深为由,向贾诚挚提出告辞。
贾诚挚只好起身送贾怜香等人下楼。
在一楼的楼梯口,目送贾怜香夫妇骑摩托车走远了,贾诚挚转身叫住邵常勇:“老邵,你先别回去休息,我想和你聊点事情!”
“什么事情啊?”邵常勇一头雾水,完全想不出贾诚挚要和他聊什么事。
“我们去鱼塘那边聊!”贾诚挚轻轻地拍邵常勇的肩头,指着教职工1号楼后面的一个鱼塘。
邵常勇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好吧!”
二人缓步走到鱼塘边的一棵枫树下,四周静悄悄的,没一个人。不知名的秋虫在草丛里低鸣,爬行,翻动着冰凉的露珠。
一轮明月歪斜倒映在鱼塘里,有风吹来,水面就会泛起一大片白光。
鱼塘边的草丛,大多已枯黄了。
贾诚挚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先把一根叼在嘴里,然后递一根给邵常勇:“来一根?”
邵常勇接过了烟,熟练点火,一句话都不说。
“老邵,你现在还深爱着路红吧?”贾诚挚冷不丁地问邵长勇。
“我……”邵常勇惊得手一颤抖,烟就掉到了地上。贾诚挚似乎没看到邵常勇的窘态,只是望着鱼塘里面不断晃动的月光说:“老邵,你不必否认!”
邵常勇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沉声问贾诚挚:“老贾,你今晚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贾诚挚猛吸了几口烟,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转过身,盯着邵常勇:“老邵,我觉得你其实才是更适合跟路红过日子的人!”
“你说什么?”邵常勇听得瞠目结舌,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贾诚挚没有理会邵常勇的剧烈反应,他带着些许愧意,缓缓地说:“老邵,当年上高中时你写给路红的情书,她并没有看到。每次你放进她课桌后我都悄悄地拿走了,虽然那些情书我没有打开看过,但我全都烧毁了……”
邵常勇脸色顿时铁青起来,厉声质问贾诚挚:“你凭什么那么做?”
“那时我也爱她啊!”贾诚挚摇头苦笑了几声,重新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来抽。
“爱她?”邵常勇怒火中烧,指着贾诚挚破口大骂:“这几年来,你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亏你还有脸说爱她!”
“贾诚挚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来,你尽过哪一分丈夫的责任?尽过哪一分父亲的责任?在你心里,难道没有儿子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真不是个人!”邵常勇大声咆哮,怒骂,仿佛是要将自己多年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以致眼中都盈满了泪水。
连哭带吼了十几分钟,邵常勇的情绪才渐渐趋于平静状态,勾着嘴角自我嘲笑:“我这局外人,今晚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贾诚挚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掏出一根烟递给邵常勇。
邵常勇右手夹烟,点燃,狠狠地抽了几口,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这时,距离他们三百多米的女生公寓楼,一楼的走廊上,站着两个女生——柳丽芳和陈盈。
柳丽芳一脸愁容,小声问陈盈:“盈,你哥这时应该在学校了吧?”
“不知道啊!”陈盈摇摇头,朝宿舍里望了一眼,很是不满地说:“这姚艳也真是的,给谁打电话那么久,都快一个小时了,还不挂,电话机又不是她家的,居然那么霸道!”
“真是急死人了!”柳丽芳杏眼圆睁,忧心忡忡地说:“我怕他们喝多了,在街上容易出事!”
“不会吧?”陈盈也有点紧张了,来回踱了几步,皱着眉头说:“我哥酒量一向很好,很少醉的!”
“我倒不是特别担心你哥喝醉了,而是担心他们宿舍的人喝醉了,在街上闹事!”柳丽芳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带忧色,仰望夜空那轮被灰云遮掩的月亮。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月亮从灰云中出来了。
洁白的月光,淡淡的落在贾诚挚的半边脸上。刀削般的脸型,炯炯有神的眼睛,加上浓密的黑发,使得贾诚挚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属于成熟男人才会有的魅力。
站在一旁的邵常勇打了个喷嚏,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欲言又止,不知与贾诚挚说些什么话好。
最终是贾诚挚打破沉闷的气氛,他苦笑着说:“老邵,对于你刚刚说的话,我不反驳,也不愿去反驳什么,今晚我主要是想跟你说点私事。”
邵常勇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乍见相欢,难得久处不厌啊!”贾诚挚抹了把脸,怔怔地望着邵常勇:“老邵,你知道吗?和路红谈恋爱时我很快乐,可是结了婚后我每天都很痛苦,路红好像变了个人,疑心病非常重。我们那方面一直都不和谐,原因其实是我小时候患了一场大病导致的,她却疑神疑鬼,半夜经常翻看我的手机通话记录,公文包等物品。有时我在外面陪领导应酬,她不停地打电话盘问我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闹个没完没了!”
“她和我父母之间的关系也十分糟糕,每次见面他们往往说不到两句话,就吵起来了。我下班回家累得疲惫不堪,她还老问我,如果我妈和她患重病时我先救谁。累了一天的我实在没精力,去理会她那种无聊的假设,她马上大发脾气,摔东西,弄得整个房间乱七八糟,家不像家……”贾诚挚凄切地说着,说着,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来,沿着鼻洼,滑到胸膛上。
邵常勇嘴张开了几次,根本不懂说什么好。换作是他处于贾诚挚那个位置,同样没法妥善地处理好那些家务事。
又起风了!
薄凉的风,从远处吹过来,鱼塘边上的几棵桃树枝桠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嘎嘎嘎”的响声,这响声在深夜里异常清亮。
鱼塘水面上的月光,随着夜风,慢慢从中央向四周扩散。
贾诚挚抬起手把眼角的泪水抹掉,忍不住感慨:“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老贾,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你也不能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呀!”邵常勇终于开口说一句了,语气中仍有一些不满的意味。
贾诚挚紧皱眉头,往前迈了几步,摇着头说:“有一些事情,我也许确实做错了!”
“你现在改,也还来得及啊!”邵常勇上前轻声劝贾诚挚。
贾诚挚摆摆手,阻止了邵常勇后面想说的话,自顾自地说:“老邵,你不知道,没有妞妞之前,我和路红就已经分床睡两年多了,那时我们经常吵架,冷战。横看,竖看,无论怎么看,彼此都觉得对方不顺眼。我那个病是很严重的,路红不仅不体谅,还固执地认为是我在外面胡来,真的让我很伤心!”
难以言喻的痛楚,低沉、哀伤的语调,悄然弥漫在幽深的夜色里,最后结成一道怵目惊心的伤痕。
两个男人。一个耐心说,一个留神听。
很多时候,听着他人的悲欢,很容易就成了自己的悲欢。
邵常勇便是如此,在听贾诚挚闷声诉说个人的悲欢时,也情不自禁地感伤起来了。
“妞妞在卫生院出生的那个下午,我也收到了市里医院寄给我的检查报告,因为之前吃了太多有副作用的药,那个病再也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了。过后没过多久,上级打电话对我说有人举报我挪用公款,让我先停职反省一段时间,耐心等待上面的调查结果。种种厄运,接连拼命降到我身上来,我当时都快崩溃了……”
贾诚挚竹筒倒豆子般地将自己多年的“秘密”全都说出来后,大口地喘气,如同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邵常勇迟疑了很久,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向贾诚挚问起让他长久困惑的一件事情……
或许此生都不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