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室外,邵常勇匆匆与青年保安易飞腾结束谈话,转过身来,笑着和路红打招呼:“路老师,是你啊,你刚刚是去女生宿舍检查就寝情况吧?”
“嗯!”路红点点头,咬了嘴唇几秒,就对邵常勇说:“邵老师,你若不忙,我有些事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声音很轻柔,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思。
“好啊!”邵常勇欣然应许。
二人并肩走到足球场跑道上,邵常勇心里不由得有点激动起来。
回到石别中学教书快两年了,少年时代心仪的人还是头一次主动找他聊天,这让他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以致眼中流露出一抹爱慕之情。
路红转身遥望月光下的初中部教学楼,假装没有看到邵常勇眼中的那抹爱慕之情。
邵常勇眼神顿然暗淡,不好意思再看路红的脸,于是将目光投向远处黑白颜色鲜明的垃圾池。
临近十一点钟了,风有点冷。清亮的蛙声,从校园外很远的田野里传过来,断断续续。围墙下,泛黄的草丛中,不知名的秋虫不时低鸣几声,细细碎碎,透着几许悲秋的况味。
一段高达三米的围墙,很像一张陈旧的老照片,默默地记录着年月的痕迹。墙头上的一些玻璃碎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奇特的光,异常醒目。
“邵老师你说,一个老师怎样做了才能获得学生的爱戴与敬重?”路红轻轻问邵常勇,并没有回过头,眼睛依旧遥望远处被月光笼罩的初中部教学楼。
“这个,啊?”邵常勇大感意外,原本他以为路红与他聊的是感情方面的事情。哪知居然不是!
愣了好一会儿,邵常勇按耐不住好奇心,小声问路红:“路老师,你怎么忽然问这么一个问题?我见你们班的学生平时都很听你的话啊!”
“唉!”路红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先是把她之前在女生宿舍的遭遇告诉了邵常勇,然后对邵常勇说:“邵老师,我叫她们不给其他班的人随便进出宿舍,是为了减低大家财物被盗的风险。这有什么错吗?”
快速说完心中的困惑,路红仿佛松了口气。
邵常勇没有马上搭腔,沉思了片刻,仔细地问路红:“路老师,刚才在宿舍里,你是怎么跟你们班女生说的?”
路红低头想了两、三分钟,就把她之前在女生宿舍说的话复述一遍,“以后你们不要随便让其他班的人进宿舍来,听到没有?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往后还任凭其他人进出宿舍,到时丢了什么东西,我是不会管的!”
复述的过程中,路红没添什么油,也没加什么醋,只是照搬原话。
“路老师,以前读书时,你去其他宿舍玩吗?有没有什么朋友,到过你们班的宿舍找你借东西?”邵常勇淡淡地问路红。
路红很诚实地说:“那时啊,我倒是经常去其他宿舍跟老乡借书,也有一些朋友来宿舍找我玩的。”
稍稍停顿了一下,路红接着说:“不过,我那时从来没有什么占小便宜的念头,也敢保证来宿舍找我玩的朋友都非常好,没有任何‘顺手牵羊’的行为!”
“路老师!”邵常勇喊了一声,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盯着路红的脸问:“你凭什么认定现在去你们班女生宿舍玩的人不像当初的你一样?没你朋友那么好?全都是坏人?”
“这,这个……”路红身子晃了晃,怔怔地望着邵常勇:“听邵老师你这口气,完全是我做错了?”
邵常勇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来,抽了几口,笑着对路红说:“不能说全是你的错,只能说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我不怎么能理解邵老师你的话!”路红一头雾水,眼睛直直地盯着邵常勇的脸,希望他能把话说得清楚一些。
“呵呵!”邵常勇笑了笑,向前走了十多步,把烟头扔进跑道边的一个垃圾桶里,重新回到路红身边,望着路红说:“打个比方说吧,我是你的一个亲人,或者是你的一个朋友,去你上班的地方看你,你的领导要是当着你以及你同事的面警告我,办公室若丢了什么东西拿我是问,你心里有何感想?”
“很难受啊!”路红随口说了一句,猛地呆住了。
邵常勇抬头望着夜空,慨然长叹:“我们换位来思考。路老师,你是我的一个亲人,或者是我的一个朋友,去我上班的地方看我,我的某个领导当着我和我同事的面警告你,办公室若丢了什么东西你难逃嫌疑,你会不会很不舒服?怨恨我的领导?或者说,对我的领导有一些意见?”
明明很温和的声音,竟像一把重锤,砸到了路红的心坎上。路红细细咀嚼邵常勇的话,羞得满脸通红。
“学生们虽然有时会有些叛逆,为人处事不像我们成年人那样稳重,但他们是很单纯的,你对他们好一点,他们会铭记于心,如果你能把他们当作‘朋友’,不以成绩的好坏来区别对待,那么,他们心里都会感激你,尊敬你的,把你当作‘朋友’,甚至当作可以谈心的姐姐……”邵常勇语重心长地说着,表情罕见的严肃。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路红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握住邵常勇的右手,很是激动地向邵常勇道谢:“邵老师,谢谢你!”
邵常勇登时一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问:“红红,你不把我当作狗皮膏药了?”
慌乱之中,邵常勇竟然忘了称呼路红为“路老师”了,而是直接叫了她的乳名。
路红回过神来,慌忙松开邵常勇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耐看的脸绯红了一大片。正如邵常勇所说,从上高中到这晚没交谈前,路红总觉得邵常勇是块狗皮膏药,她到哪他就跟着到哪,一个劲地“缠”着她,没一点男人样。她从不给过他一次好脸色,他也从没有过一句怨言。
印象中他似乎从不“缠过”她啊!
倒是她常常“恬不知耻”地把他当成了一块狗皮膏药。
爱一个人,有理由。恨一个人,何尝不也有理由的。问题是,没爱过也没恨过那么一个人,这其中有着怎样的理由呢?
路红恍惚想起了小说《平凡的世界》里有一段文字:“在我们短促而又漫长的一生中,我们在苦苦地寻找人生的幸福。可幸福往往又与我们失之交臂。当我们为此而耗尽宝贵的青春年华,皱纹也悄悄地爬上了眼角的时候,我们或许才能稍稍懂得生活实际上意味着什么……”
也还想起了,《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还是初中时邵常勇推荐给她看的。
那时的他们,为一道数学题的答案而争吵不休,最后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可没过多久,就又和好如初。这晚,不争吵什么,心里倒似有了一道天堑。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邵常勇冷不丁地念了一句诗,轻声细语劝路红早点回家。
路红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她四岁的女儿妞妞正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玩具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咯咯地笑着,大概是看到了什么精彩有趣的镜头。
看见路红走到沙发边,妞妞就从沙发上跳下来,抱住路红:“妈妈,我很乖哦,一直陪着狗狗看电视……嗯……狗狗也很乖,不哭不闹,跟着我一起看电视……”
“小宝贝,你的手还疼不疼?”路红弯腰将妞妞抱起来,亲了又亲,才放下来。
妞妞这小家伙倒是有趣,伸手擦了擦根本没有脏的小脸,捏着路红的鼻子,很不高兴地说:“妈妈,你的口水又把我的脸蛋儿弄脏啦!”
路红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妞妞的小脑袋,假装生气:“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爱胡说!”
妞妞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路红挠她痒痒,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妈妈,我不……我不胡说……再也不胡说了……”
“以后再胡说,妈妈打你小屁股,打得你吃不下饭哦!”
母女俩玩闹了一会,路红就把妞妞抱放沙发上,抓起毛茸茸的玩具狗递给妞妞:“小宝贝,你先跟狗狗玩一会儿,妈妈去卫生间里放好了水,就帮你洗澡,你说好不好?”
妞妞掰着手指想了想,摇着头说:“不好,我要妈妈先帮狗狗洗澡,等狗狗洗完了澡,我再洗!”
路红为之气结,不舍得骂什么,只好连哄带骗地劝妞妞:“小宝贝乖哦,狗狗晚上洗澡容易感冒,妈妈今晚就只帮小宝贝你洗澡,明天白天我们再一起帮狗狗洗澡,然后让它在阳台上晒太阳,它就不会感冒了!”
“妈妈,狗狗要是感冒了,是不是也要打针、吃药?”妞妞仰着小脸问路红,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是啊,狗狗感冒了,也需要打针、吃药!”路红忙不迭地点头,妞妞终于不再缠着路红,可她接下来的动作,让路红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小家伙剥了一根火腿肠,自己咬了一口,就将剩余的火腿肠放到玩具狗的嘴边,劝玩具狗:“狗狗,我刚刚吃了一口,现在到你吃啦……乖……张嘴吃一口哦……”
路红摇着头,进卫生间,放好了水,出来转进卧室找好了衣服,妞妞还在喂她的狗狗,左手拿火腿肠,气呼呼地用右手敲着玩具狗的脑袋:“你这笨狗狗,火腿肠这么好的东西都不会吃,半夜要是饿了,别怪姐姐我不疼你!”
骂完了狗,小家伙把半截火腿肠扔到茶几上面。
“我的小宝贝,我的小祖宗,你该洗澡澡啦!”路红莞尔一笑,准备上前把她的“小祖宗”从沙发上抱起来,电视柜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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