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国库券风波

钱主任离婚后就不再回家了，一直住在单位给他分的单身宿舍里，即使偶尔回去，也是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女儿。他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对经济发展的研究上，上次小会后，他更加关注黄海县（黄全村所在的县，前面一直没有想好这个县的名称）经济发展的情况，也在思考假如市里真的让自己去黄海县工作，如何借用黄全村的发展模式，将这个县城的经济搞上去。

同时，他也时常去档案馆调查解放前在黄全村附近发生过的战斗，他想弄清楚陈先国烈士和现在省政协陈先河到底有没有关系。由于现在的档案管理还没有正规化，很多资料只能从各种记载中一点点地收集。越是收集分析这些资料，他越是觉得陈先国烈士可能与陈先河同志真的存在着某种联系，虽然不能确定，但他还是想找个机会，把自己找到的这些资料带上，到省里拜访一下陈先河，请陈主席看一下这些资料，确认一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现在各单位的主要工作是如何消化国家下发的国库券任务，很多事情放在了一边，因为今年年初，国家发行了国库券，说白了就是和钱一样的纸张，但只能买入，不能卖。这是国家了为建设，向全国人民借钱，用于筹集国家资金。这种国库券的期限一般为一年，可这次发行的是十年期的。可以在发行时以面值购买，到期后可以按面值加利息的方式兑现。虽说国库券的利息比存银行高，但毕竟那只是一张纸，很多人都担心以后根本拿不出钱来。

政府里的人员是必须要买的，虽然单位没人这么说，但作为政府的工作人员，不能带头支持国家的政策，这样认识的人，肯定不是好的干部。现在市里每个领导都买了一些，有一百的，有五十的，买了从工资里直接扣除。虽说买的人很多，但与国家下发的任务还是有点差距的。

钱主任作为研究室的主任，当然得带头，他也买了一百元的个人国库券，下面的人员也在钱主任的动员下，每个都买了五十元。这样的一笔钱相对于各人的工资，还是一笔不小的负担的。这样的购买成绩虽然算不上领先，也不至于被上级批评。不过钱主任很想在这个关键的时期能做出点成绩。但又不能强迫科室的人再买，毕竟大家还指望着那点工资生活，要是都买了国库券，连吃饭都成问题，这让他很是苦恼。

想了半天，没有好的解决方法，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老同学，于是拿起电话给报社打了过去。

“帮我转一下报社！”电话接通了，李主编刚好在。

“老四，你们单位国库券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是老三呀，根你说呀，大家都很难，要不是国家指派，根本没有人会买，但为了完成任务，我们社长带头买了，大家也都买了一些，怎么了？”李主编有些不解。

钱主任把自己想做点成绩想法跟李主编说了。

“老三，很难呀，现在大家对这个都很抵触，再说了，哪里都有任务，你想谁能帮你多消化呀，除非有钱人。不过就是有钱人，人家也得考虑这些钱买了国库券基本上等于献给国家了，谁愿呀。”李主编也很为难。

“老三，你路子厂，有没有认识的单位和个人能帮忙吧？”

“老四，我也有任务，能找的人都找了一遍了，能给些面子的，也都一百二百的帮过忙了，这事我还真帮不上你呀，你身边找找，有没有有钱的企业和个人，再想想办法吧。对了，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也不能太突出，防止有人用这个攻击你，现在的时机很微妙。不说了，有空咱兄弟聚聚，我还得赶一篇稿子。”

挂了电话，钱主任努力思考自己熟悉的圈子，看能不能找两个有钱人出来帮自己消化一部分国库券。还想着呢，小张敲门进来了，“主任，我家有个叔叔，被我盯了几天，答应买三百块钱国库券，您看？”

“太好了！”钱主任没想到小张为了单位的任务，居然一直在想办法。“你帮着办一下吧，对了，记得帮我表示一下感谢呀。”

“主任，你说我们去的黄全村那里，我看他们村里很有钱的，你不是和黄乡长熟悉吗，要不你去问问。”

黄全村，钱主任是想过的，不过人家黄乡长本身也是有任务的，他是担心开了这个口，又解决不了问题，到时大家都会难堪。又想想自己要是真的下到县里，还需要乡里支持，想到这，他还是决定电话联系一下，听听对方的口风。

黄思进家里，今天是个大聚餐，唐教授想要回上海了，所有人就都回了村里，在家里请唐教授聚餐，连平时不怎么下山的茅道士也来了。

开饭前几分钟，黄保国才匆匆地从乡里赶回来。

“唐先生，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呀，不是还没开学吗？”喝了一杯酒黄保国问道。

“也快了，提前回去准备一下，再说了，我回村里也玩了不少天了，应该回学校了。”

“爷，你最近忙啥呀，怎么回来这么迟呀。”郝连仁边吃边问。

“唉，现在任务忙呀，本来夏粮进库了，可以休息两天，没想到现在就摊上国库券的任务，这两天都在动员下面人购买。”

“哦，国库券呀，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摊派了，你们到现在才下发？”唐教授由于在大学里，而且是城市，收到的消息比乡里早。

“是呀，现在乡里干部任务是完成了，关键问题陈乡长让我处理几万块的任务，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们村企业来买，可这是几万块呀，买了等于损失几万。今天还接到市里钱主任的电话，我听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他消化一点，可我哪里来的钱呀。”黄保国有些苦恼。

“爷，你别急，我回头打个电话和王保国商量一下，实在不行让他帮你消化一点。”郝连仁对家里的事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不过说完这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黄思进，并没有看到黄思进责怪的意思，也就放心了。

“那你和他说一下吧，不过也不要勉强，适当就行吧。”

吃完饭，周晓兵就开车来接唐教授了，黄思进安排周晓兵带上霍铁柱一起将唐教授送回学校，现在有了霍铁柱这个高手，他对路上的事还是很放心的。

回到振华大厦，黄思进把郝连仁叫进了自己的房间。

“叔，我们能帮爷消化多少国库券？”郝连仁知道黄思进不会反对自己。

“你觉得我们能出多少？”黄思进考验似的问道。

“帮爷把那两万块的任务都消化了吧，省得爷还出去求人家，俺家又不是没钱，就当是少赚了这点也吓不死人。”

“连仁，你没有考虑损失由谁来承担？”黄思进似笑非笑。

“实在不行就我自己拿这两万吧，反正我身上也有钱。”这就是郝连仁的底气了，毕竟现在两万块钱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你的好心会有好报的，不过下面的话你听好了。”郝连仁赶紧正襟危坐，因为黄思进一旦说让他听好了，必定是很重要的事。

“我们国家现在经济建设需要钱，发行的国库券是国家向我们借钱，你们现在担心的是国家还不起，这是不对的。我们国家从来不会让老百姓吃亏，特别是这种全国性借款，所以购买国库券并不是为国家捐款。”

“叔，可以这个国库券要十年以后才能兑换，到时就是能兑到钱，说不定都不值钱了。”郝连仁从小就做生意，也知道通货膨胀的概念。

“你能这样想很不错，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年国内所有的东西已经开始涨价了？还有，如果你留心的话，去年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是1.49左右，今年现在已经达到1.7左右了，这样的情况说明，人民币升值的影响已经到了国外，说明人民币与去年相比，更不值钱了。

再看国库券的收益率，国家定的是16%，如果达到这个收益，就能抵消通货膨胀带来的货币贬值，所以说，买国库券并不只是帮助我们国家，更多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

“这，不会吧？那怎么大家都不愿购买呀？”郝连仁问。

“一是认识问题，大家都怕到期了国家根本没钱还，那所有的钱就打了水漂。二是他们没有认识到通货膨胀带来的贬值问题，三是兑换时间太久，未来不确定因素多。举到例子，到十年能兑换的时候，我估计得有一大批人根本找不到自己买的国库券了。”

“叔，那我们要不要多买一些？”郝连仁有些心动。

“不能这么痛快地买，要很为难的买些。”这句话别人也许听不懂，但郝连仁肯定是懂的，这个叔真是决了，自己在拿到利益的时候，还要让别人感谢自己。

“那行，我回家找爷说一下去。”

“嗯，另外，你找人在外面收别人不愿持有的国库券，记住，要按票面价格打折来收。”

“叔，这样我们会不会赚得太多了？”

“现在这个时候，手上有券的人，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就是亏一点他们也愿意卖的。我这么做，等于承担了他们未来的风险，再说了，这些钱十年都动不了，我不得赚一点呀。”黄思进诡狎地笑了一下。

“叔，那我们准备买国库券的钱必须是十年都用不到的钱呀。”

“你先安排人买吧，但一定不能让人知道，至少不能公开，因为国库券现在是不能交易的。我估计要不了十年，国家肯定会让人交易，到那里的利润就可观了。不过这并不是我的目的，不买国库券，我可以用这些钱赚得更多。”

这话郝连仁绝对相信，特别是黄思进去年在美国一下子赚了那么钱以后，集团里知道他的人，再也没人怀疑这个小不点赚钱的本事了。

钱主任接到黄乡长的电话时，还略微有些意外，明明上次自己给他电话时，他说自己的任务也比较重，只能帮他想想办法，那意思明明就是拒绝自己的，怎么这么快又联系自己了。

“钱主任，我和廖书记汇报了一下，廖书记很感谢您几次三番地帮我们乡里，只是乡里有些事不太方便，您看要不这样，您那里还有多少任务，您先安排熟人全都买了，等您买完了，我安排人直接带钱过来，再把他们手上的国库券都收了，您看可以不？”

“太感谢了！那黄乡长看什么时候安排人来？我这里今天就可以安排人购买。”说这话时，钱主任还是有些顾虑的，要是自己真的请人都买了，黄乡长不安排人来收，那自己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了的。

“这个您放心，只要您来电话，我就安排人带钱过去，不过钱主任，您也稍微低调一些，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要不然这和政策是违背的。”

“当然当然！”钱主任连声答应。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黄乡长这么做，根本没和乡里商量过，只是郝连仁答应的。

对于乡里的任务，黄乡长倒是和廖书记、陈乡长好好地谈了一个下午，由于黄长乡在全县太过出名，当然任务也是最多的，为了完成这个任务，黄乡长提出村里企业可以购买，但因为数额较大，必须由乡里出面为企业贷款，贷款由各个企业还，另外，他还要求玩具厂建设用地现增加一倍。当然这些本就是郝连仁提出的要求。

乡里综合了一下，觉得可行，就这样把乡里的企业国库券的事情解决了。郝连仁私下问黄思进，为什么已经有钱赚的情况，还要跟乡里要地，黄思进是这样解释的：“如果我们什么要求都不提，一下子就答应乡里的要求，以后将有更多这样的摊派，到时会成为各厂的负担。而且一旦有人发现这种行为，可能会让村里的企业成为靶子，我不想以后要花太多的精力去处理与政府之间的关系。”

黄思进说道政府的关系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思考了一会儿，对郝连仁说道：“你找些人，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这些人负责收集所有我要的资料，包括国家政策、企业信息和人员关系，这样可以帮我节约一部分时间。”

于是，振华集团大厦的六楼，被隔离出来半层，上班的人只有六七个，除黄思进和郝连仁以外，连王保国都不得随意进入，而这些人收到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将县里主要领导的人员关系列出来，在这个没有电脑的时代，这个工作量可以算得上是巨大的，不过黄思进并没有催促他们。

廖书记从县里回来，满面春风，这次黄长乡不出意外的，又是第一个完成全县国库券销售任务的。这样的情况，要是自己在明年的换届中得不到晋升，估计县里都说不过去。不过他在表彰会上敏感地觉察到冯书记的情绪不高。上次冯海兵的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廖书记却是多少知道一些，在这个重要的关头，这个事的影响可以说已经让冯书记的前途暗淡了。

私下收购国库券的人已经行动起来了，这些人主要活动在政府家属区大院附近，100元的国库券他们98元收，虽然买的人有些心痛，但想到拿在手上的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纸现在能就变成钱，就算亏点，也都认了，这让私下收券的人忙不过来。虽然都是地下交易，但也没人会去举报，毕竟人家收国库券等于帮了自己的忙的。

令人没想到的是，因为有人私下收购，倒是帮了县里的大忙，全县不但完成了任务，居然还超额完成了20%，对县领导来说，这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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