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通信

唐教授回到上海的学校后，一直都在忙，忙着整理文献，忙着教学资料，还忙着整理自己已经离开了几年的“家”！还好临走的时候，黄思进偷偷在他的包里塞了两万块钱，让唐教授成了学校里真正的“万元户”，要不然唐教授真不知道自己如何应付。

等这一切都忙完了，才想起自己在乡下的那个妖孽学生来，想起这个学生临走时让他多关注国家的经济走向，让他研究私有制经济对公有制经济的补充作用。于是赶紧又让学生找来这两年有关国家政策内部刊物的报纸，这些在乡下是看不到的，拿到这些报纸，唐教授就坐在家里一篇一篇地查看起来。他对于经济走势的分析能力还是比较强的，只是有些时候缺少了对政治的敏感性。

看着报纸上一篇篇的国家政策报道，唐教授真恨不得立刻让人把黄思进拎过来，让他给自己好好解读一下，不过想起黄思进那古怪的性格，自己又笑着摇起头来。这小子，就是不愿出风头，非得要等着和郝连仁一起考大学。

要是按唐教授的性格，早就去找校长申请把他要进自己的大学了。

78年5月份的一篇报道引起了唐教授的注意，上面刊登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全文，这对于受过苦难的他来说，能读到这样的文章，简单是说出了自己所有的心里话，要是一开始国家是这样的态度，自己也不会被安排到乡下去。

感叹之余，不由地又想起了黄思进，他在想要是黄思进看到这入篇报道会看出什么来，带着这样的思考，他又看到了7月份务虚会的报道，那上面主要是研究加快四个现代化建设的问题，还强调要放手利用国外资金，大量引进国外先进技术设备，关键还讨论了经济管理体制改革的问题，这让他更加震撼。那个乡下的学生，在没看到这些内部刊物的时候，就已经能分析出这些内容来，看来这小子的确是个妖孽呀！

至于上山下乡结束的报道，他已经不在意了，现在高考已经恢复，这都是必然的结果。11月份的时候，报道了四川攀枝花钢铁基地一期工程建成投产，这虽然是经济领域的事，但与他想要看到的私有制经济还是没有什么联系。

直到他看到12月份的报道，那是介绍小岗村包产到户的事件的，在大包干事件前，小岗村全年人均口粮只有230斤，人均收入也只有32元，可是实行了大包干后，全村光油粮总产就达到了3.5万斤，相当于前20年产量的总和。小岗村人在上缴了国家和集体后，当年还实现人均纯收入400元，是上一年的18倍。

这些数据都已经公开在报纸上了，大家除了羡慕，还有对这18户农户的敬佩。在这个土地是国家的年代，他们竟然敢做把土地分配到个人，这算不算一种私有制的形式？唐教授在深思的同时，也想起了黄全村的情况。相比黄全村，小岗村简直就是小儿科，人均400元的收入，如果黄全村敢把集体的资产分配下去，每户都能超过一万元，是名副其实的万元户村了。不过这一切都在自己那个妖孽学生的掩盖之下，并没有人知道罢了。

79年1月31日报道更是重磅，广东蛇口居然建立了一个对外开放工业区，蛇口工业区的建立，说明国家已经认识到其他经济体制对公有制经济的补充作用了。看来，黄思进提醒自己是有目的的。

唐教授坐不住了，虽说国家没有明确对私有制经济的支持，但已经认识到其作用，而且正在逐步完善经济规划，也正是在用实践来检验什么方式才是发展社会主义的根本呀！

拿起笔，坐在灯下，唐教授开始结合自己所看的内容，写下自己对经济发展的看法，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文稿出现在桌面上。

看着写完的文稿，唐教授又沉思起来，这样的稿件应该给谁他犯了难，毕竟因为自己之前有过一段那样的经历，到底应不应该把这些寄给报社，他也拿不定主意。最后，他还是想到了黄思进，决定让自己这个妖孽学生看一看这些话能不能说。

黄思进今天可算是大有收获了，一天居然收到了四封信！还都是从学校里寄来的，一封洪老师的国际信件，附着沉沉地包裹，一封是唐教授发来的挂号信，还有两封分别来自蒋安邦和吴广志。黄思进心说几个人怎么好像是说好似的，就不能分别寄来吗。不过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首先打开的是唐教授的信，信教授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上来直接把自己在学校里的情况简单交待了一下，让他不用担心，然后就是自己结合内部刊物所写的那篇《论私有制经济在社会主义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让黄思进帮他看看，自己这个观点是否会存在问题，同时分析一下自己对经济趋势的判断是否正确。

花了半个多小时，黄思进才细细读完唐教授的这篇文章，虽然说这些观点基本上都是正确的，还拿黄全村做例子进行了分析，不过黄思进却并不想唐教授把黄全村的事公布出去，他只想做个闷声发大财的人，可不愿成为别人的靶子的。

于是黄思拿起笔，把自己的理解和意见写了出来。

第一，文章的观点是没有问题的，这已经是国家发展的政策了，特别是在蛇口工业区建立以后，说明国家对经济发展的重视程度；

第二，文章里写的私有制经济表达有些过于突出，不免成为别人攻击的借口，毕竟国家还没有公开对私有制经济的支持文件，建议改成非公有制经济，这样既包括了私有制经济模式，也包括了其他形式的经济模式，不至于被人抓着把柄；

第三，小岗村的经济发展模式并非完全的私有制经济模式，只是公有制形式的一种补充，重点应该突出集体制下如何发挥个体的劳动积极性，在保证国家收入的同时，丰富个人和集体的收入；

第四，从现有的数据分析，国家改革开放的步子不会停，也绝不会只有一个蛇口工业区，结合国家地理分布情况，黄思进把沿海城市一个个进行了分析，给唐教授提出了逐步开放城市的规划；

第五，一定要删除文章里对于黄全村的相关描述和数据，因为黄全村和小岗村的并非相同的模式，黄全村是完全在集体制经济形式下搞出来的，并没有私有制。

最后，黄思进对改革开放进行了描述，他认为，所有的改革，都是对现有体制的破坏，都是从违法犯罪开始的，国家在发展过程中，不可能所有的决策都是正确的，这就回到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既然国家也在用实践检验政策，那就要允许改革的人犯错。只要不破坏体制，在主观上没有对国家的恶意，都应该是决策者所包容的。

洪老师的信则多是给黄思进汇报自己在美国的学习和工作，现在她已经能跟上老师的步伐，特别是对于计算机技术，她还有几个中国的同学在家里成立了简单实验室，问黄思进是否可以提供一些资金支持，她对计算机行业的前景非常看好，特别是计算机在工业领域的应用。另外就是她在美国现在服装行业已经有小名气，自己在市中心租了个门面，现在内衣生意非常好，为了维护渠道，还特地聘请了两个美国人专门跑经销渠道，现在也不用自己费太多的心思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批黄金的事，现在美国的黄金价格已经达到500多美金一盎司了，比自己买入的时候，整整翻了一倍多，现在卖掉，可以说是赚了一大笔，她很害怕黄金价格跌下来，需要黄思进马上决定，毕竟在这个通信只能靠写信的时代，如果发生什么事件，黄思进根本来不及把决定传到她手上。

对于只能靠写信的通信方式，黄思进倒没觉得有什么影响，他自己所做的计划，都不是短时间内完成的，他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就像洪老师关心的黄金价格，以他的判断，还会有一定的空间，如果是他自己操作，肯定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不过这也不影响，他给洪老师的回信里，直接把价格定在了615美金抛出，这个价格其实并没有完全达到他的心理预期。只是考虑到时间的问题，他不愿冒更大风险而已。

对于洪老师所说的计算机应用领域，他更感兴趣，随着国家对先进技术的需求不断增加，计算机应用肯定会越来越广泛。结合中国的市场需要，他敏锐地感觉到行业市场的变化，在信里，他让洪老师在抛出黄金归还服装厂的所有资金后，将所有的钱都购买IBM的股票。

蒋安邦的信则要简单得多，主要咨询自己的专业方向，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意见，黄思进仍坚持让他选择道路桥梁专业，并明确告诉他，如果要实现他自己的目标，必须要提前完成本科学业，并建议报考唐教授的经济学研究生。黄思进认为，一个只懂技术的学者，可能会成为专家，但无法实现他想要的目标。在信里，黄思进也委婉地劝他，有些事，过去了就放下吧，虽然他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吴广志在信里只说了自己学校里很好，要不是黄思进，他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大学的乐趣，自己在学校已经是学生会的副主席，校篮球队队长，对学习方面也很满意，只是觉得有时提不起劲来，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还隐约地表示能不能跟他一起做生意去，自己好像不太愿过他爸爸那种“一包烟，一杯茶，一张报纸过一天”的日子，自己毕业想做生意。在黄思进看来，这和他的性格是关联的，吴广志毕竟是黑皮，他还是比较喜欢朋友成群的日子，这也正合了黄思进的心意。

思考良久，黄思进给吴广志回信，让他趁现在假期的时间，找一找广东那里的同学，如果有可能，让他请同学出面，一起去广东那里看一看，重点关注那些靠海的城市。黄思进分析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沿海那里肯定会有一部分人利用前期管理的漏洞赚钱，让他注意一下从这么地方进入国内的电子产品，比如收音机，电子表，电视机这类的家用电器。

当然，他明确告诉吴广志，可以接触有这类途径的人，但绝不能参与他们的运作。他这样要求吴广志，其实是想利用这部分人无法通过正规渠道进入国内市的特殊原因，准备在沿海成立一个组装厂，通过合法手段，将那些非法进入国内的产品合法化。虽然说这也有一些风险，不过要小得多，最多也就是被行政部门处罚而已。

在给吴广志的信里，黄思进还放了一千块钱，这年头想要汇款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所以他干脆把钱塞到信里，用挂号信寄出去，这样不但快，还能保证安全，也算是一种小聪明吧。

处理完这些事，黄思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还得和郝连仁去学校查分数，郝连仁已经来催过几次了。其实郝连仁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黄思进上不了高中。黄思进也懒得理他，不过总要去查一下的。

别人都是去自己的班级找老师，黄思进直接带着郝连走进了杨校长的办公室。杨校长好像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似的，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拿出黄思进的成绩单递给他，随口说道：“黄思进呀，这次你怎么不考个总分20分了呀？”

郝连仁抢过黄思进的成绩单，认真的看了起来，他可比黄思进还着急。黄思进在旁边无所谓地看了杨校长一眼回道：“我这次考试是给你面子，我怕我成绩低了，你又得想办法把我搞进来，被人家说闲话而已。”

郝连仁看着成绩单，有些呆住了，黄思进的成绩虽然不是全校前几名，但每门成绩都在90分以上，上高中肯定是没问题了。

“我说你呀，明明可以考第一的，为什么就不给我争气呢？”杨校长有些无奈。

“成绩够了就行了，考得再多，就没什么用了。杨校长，我们走了。”说完拉上郝连仁就出去了，只留下杨校长在里面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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