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连仁回到村里的时候,刚好看到茅道士在广场上教黄思进打拳,明显看出黄思进很不情愿的样子。不过茅道士并没有因为他的不情愿而放过他,按茅道士说的,你这小子天天动脑子,手脚再不动一动就要生锈了。如果手脚都生了锈,难道你以后要躺在床上动脑子?就这样,只要茅道士逮着机会,就会“折磨”黄思进,每次看到这一幕,郝连仁都觉得非常好笑,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比黄思进强的多。
看到郝连仁走过来,黄思进好像终于找到了不练拳的借口了,赶紧停下来跑到郝连仁的小车边上,踮起脚往小车的竹筐里瞅,可以他的身高,怎么踮还是看不到筐里有没有剩余的鸡蛋,郝连仁便哈哈大笑起来。看到郝连仁笑他,黄思回头瞪了他一眼,郝连仁就乖乖地闭上了嘴,赶紧把小车放下来,抱起黄思进好让他看清筐里的东西。
这次筐里还真有东西,黄思进首先看到了,又看到了下面的那几本书。“叔,这几本书都是人家不要的,三文不值两文的我就收了下来,你看看有没有用,没有用就放到厕所里去。那个碗是唐庄一个姓蔡的给我的,问我要不要收。”郝连仁边让黄思进看边给他解释。筐底还放着一块肉,有肥有瘦的,看到黄思进看肉的目光,郝连仁又赶紧解释道:“家里好久没吃肉了,而且茅先生和唐先生也是好久没吃到荤了,我今天赚得多,就在回来的路上打了一斤回来,马上送给婆(于翠屏)去,让她晚上做给我们吃。”
郝连仁放下黄思进,伸手把筐里的几本书拿了出来,递到黄思进手上,一本初中英语练习,一看就是那家人孩子上完学不用了的,另外两本就有意思了,一本是《陶人心语》,是清代唐英写的,一本是《天工开物》。这两本书都很陈旧,书页都有点泛黄,不过还算完整,黄思进也看不出这是哪一年印刷的,不过只要是他没有读过的书,他都很开心,拿到手上就翻阅起来。
郝连仁把碗拿过来,跑到茅道士身边问:“茅先生,这个碗是别人要卖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钱,所以就带回来请你看看到底值多少钱。”说完还把在集市上有老人要花二十块钱买碗的事跟茅道士说了。末了说道:“那个人越是想要用二十块钱买,我越是怕卖得便宜了,所以就带回来了。”
黄思进听他这么一说,也挺吃惊的,抬头看向茅道士手上的小碗,不过他没有看过多少关于古代陶瓷的书籍,所以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花二十块钱买这个不起眼的小碗。他对陶瓷的了解,估计就是刚刚翻开的这本《陶人心语》里的描述,不过可惜,他还没看几行。
茅道士可就不一样了,看他拿着碗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能感觉他对手上的这个小碗还是很有研究的,至少是认得的。当他看到碗底的那个红底黑字的蔡字时,脸色变了几次。
“小子,你这是淘到宝了呀。也幸好你没有卖,像这样的一个碗,现在是千金难求了。这个碗应该是宋代汝窑烧的,从碗外形看,圆润完美,从碗上的开片来看,都是冰裂纹,开片大小不均,裂纹深入胎骨,看釉面,除了碗底三处外,全身包裹,这也完全符合宋代官窑的特征。再看上面的这个蔡字,应该是皇帝赏赐给当时的丞相蔡京的。这样一个物件,要是被爱好收藏的人看到了,就是卖一千块也不算贵的。”
听茅道士这么一说,郝连仁也吃惊地张大了嘴,结结巴巴地说:“茅先生,就这么一个小碗能值一千块钱?”“当然值!”茅道士朝郝连仁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不过要看在什么人手上了,比如要是在你手上,和一角钱一个的碗有什么区别?都是吃饭喝汤用的,只有要懂行的人手上,他才值这么多钱。郝小子,你准备怎么跟给你这个碗的人说呀?还收不收人家碗呀?”
郝连仁望向黄思进,黄思进并没有搭理他,于是信心不足地说:“我想收呢,不过,我要回去考虑考虑。”他说的考虑考虑,其实是想晚上睡觉的时候听听黄思进怎么说,因为他知道,只要在有人的地方,黄思进是不可能和他讲太多的话,以至于村上很多人几年了,都没有听过黄思进叫人。
“那你得把这个碗拿好了,不要给人家碰坏了,想好了再还给人家吧,你家没这么多钱的。”说完把碗小心翼翼地还给了郝连仁。
郝连仁拿上碗,又小心地放回筐里,这回他更小心了,还从大场边上的草垛里扯了几把草垫在筐里。又把黄思进抱起来放在小车边上,侄叔俩就准备回去了。一边走一边回头对茅道士说:“先生,我让我婆晚上做好了肉给你送你,你和唐先生等会吃饭,等着吃肉呀。”
茅道士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望着他们回去的背影,不由地笑了,这两个小子是真的不错,一个蔫坏心眼足,一个勤快懂感恩,有口肉吃,还能想到两位先生,都是难得好孩子呀。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黄保国和于翠屏也下了工,正准备做饭。听说郝连仁今天又赚了四块多钱,一家人都很开,特别是于翠屏看到郝连仁带来的肉,心里像喝了蜜一样,懂得感恩又听话还能赚钱的孩子,哪家会不喜欢呢?
郝连仁让于翠屏先烧了肉,烧好后端上一碗,赶紧送到了草屋那里,生怕两位先生没等他把肉送到就吃完了饭。送完后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因为黄保国一家还在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黄保国今天是难得高兴,又见老婆烧了这么多肉,肚里的酒虫就一下子活了过来,让郝连仁从自家酿酒的缸里舀了一大碗酒,坐在桌边吱溜吱溜地喝了起来。
“连仁呀,你这两天都赚了快十块钱了,跑得挺辛苦的,要不你就歇两天,不要累坏了,刚好把书再温温,马上要开学了,不能光想着赚钱,爷还想你考上县里的中学,以后能上大学呢。乡里的中学不如县里,你要努力呀!”两口酒下肚,黄保国的话就多了起来。“连仁就是不上学,以后肯定也比其他人家的娃有出息。”其实于翠屏对于上学都不那么热衷,她觉得郝连仁能替家里赚钱比上学要重要。“妇道人家,说的这叫啥话!”黄保国斥责道,“这娃命苦,没了爹娘,既然到了我们家,我就得负起当爹的责任,连仁,别听你婆的,一定要争气,以后才能做人上人。”虽然黄保国读的书不多,但讲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暖心。郝连仁含着筷子,眼里起了一层雾气,努力的控制着不让它流出来。赶忙夹了一块肉,递到翠屏碗里,“婆,你多吃点,以后我赚钱了,还给你买肉吃!”
“叔,你说那个碗我要怎么处理?”又到了叔侄二人商量的时间,两个躺在被窝里。
“你说那个人要出20块买这个碗?那他明天会不会去买,你能确定吗?”
“我肯定他会去的,我今天留意他看碗时的神色了。”
“那你准备多少钱从人家手里收?”
“那个人也不知道这个值不值钱,就是觉得这个碗有些老而已,还说了,要是我问了不值钱,他就送给我了,所以我觉得给他五毛钱就能收来了。”
“他家还有这种碗吗?”
“他说还有,一共好像有六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现在家里穷才准备看看能不能换两个钱的。”
“那你用三块钱就能全部买下来了,就是卖给你说的那个老人,也能赚一百多块呀。”
“叔,你说我真要用三块钱收下来,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呀?”
“连仁,看来你还没被钱冲昏了头脑。我不懂瓷器,但我懂人,如果人要是黑了心,的确能赚更多的钱,但这些钱最后带给人,不可能是真正的快乐。我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为了赚钱什么事都会做。”
“叔,看你说的,我啥时都不会做那黑了心的人的。要不我跟那家说,直接让他把碗自己卖给集市上的那个老人?”
“你心是好的,但你忘记了,如果没有你,这个碗放在他那里,一毛钱都不值,是因为你才让这个碗有价值的,这就是商业。你既要赚钱,又不黑了心。如果你不赚钱,为什么要辛苦地来回跑,为了赚这十块钱,你这两天跑了至少三十里的路了,吃饭还得多吃两碗,这不是成本呀?所以呢,你要做商人,商人就必须要有利润,只要利润是合理的,那赚钱就心安理得,也能睡得踏实。”
“那叔,我花15块钱收怎么样?”
“如果你要15块钱去收,你一个都收不到了。这就和你在集市人家出20块你都没有卖一样。因为你听到别人说20块,肯定想到自己卖得便宜了,如果那个人出2块钱,我估计你就卖掉了,是不?”
“嗯嗯,他要是出2块,我肯定卖!”
“所以你准备15块去收的时候,他肯定觉得可以卖到20块,他就不会卖给你了。还有刚才茅先生可是说了,这碗要是到了懂收藏人的手里,可以能卖到一千块钱的。你到底出钱给人家合适呀?”
“我……”我了半天,郝连仁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你明天再去他家一次,就用2块钱一个去收。”
“叔,你刚才还说不要做黑人的人呢,怎么就2块钱?”郝连仁有点弄不清楚黄思进的意图了。
“我让你2块钱收,你就2块钱,收完了就跟他家说,你也不懂这个东西值多少钱,只是看到这东西比较老,你收了,带着卖,等卖到好价钱了,再回来补给他,你就赚个辛苦钱。”
“这样行,等卖了,可以多分点给他家。”
“不必多分点,给他多点补偿就行,还是那句话,没有你,这些碗在他家里就是废物,是你让他多换了钱,你明白吗?”
“叔,我懂了,我明天先去他家里,然后再去收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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