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日子里,因为我们乡新开了一个鸭毛加工厂,村里很多人在农活闲下来的时候,都去“换鸭毛”。父亲在我和姐姐的劝说下,也加入了“换鸭毛”的队伍。“换鸭毛”不是鸭子换毛,它是一种简单的买卖。就是挨家挨户去向别人家买杀鸭时留下的鸭毛,或干或湿,用手一抓,依据鸭毛的数量和品质估一下价格,然后双方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谈定价格,就把这鸭毛买下来了。然后再把所买到的鸭毛通通拿到太阳底下晒干、晒到松软,而后拿到加工厂里去卖。
父亲就找了远房的一个叫依新的,跟他学习怎么买卖。依新是个热心肠,好说话。
父亲每天早早起来在依新家门口等着,生怕来迟了,人家一出门就学不上了。依新不会骑车,也全是靠着两条腿走路,这也是父亲选择跟他学的原因。依新每天都是走固定的路线,按他的说法,这样的话就可以跟这条线路上的乡亲们都混熟了,一方面,只要出同样的价格人家就会把鸭毛留着卖给你,即使有别人路过这里收购,熟客一般也都不会卖的,一直会留着等你来。等你下次找上门的时候,客人会说上回谁来收鸭毛,出了多少钱我都没卖,就专门等你来,那你就不能比她说的价格低太多。可以先试探性的跟她讲点价,如果她愿意卖,那是最好,如果不愿意卖,那一定要按她说的价格给买过来。因为如果你这次不买,或是把价格压太低了,那她下一次就会卖给别人,而你也就损失了一个熟客。不但如此,只要这人在这条线路上能买到鸭毛,那他以后就会常来这条线路上收购,那慢慢地,这条线路可能就变成他的菜了。如果他在这条线路上跑了两趟都没收获,或是收获很少,那他以后就不会再来,而这条线路也就没人跟你抢了。因为他会跟他的朋友们说,这条线路都是你的菜,抢不走的。
而鸭毛的估价也是一大难题,因为换鸭毛的人都不带秤的(买把秤成本也不低),只能靠手上掂量的轻重来估算大概有几两。而这斤两就算你估得十分准确,也不是唯一的估价标准,因为有的鸭子是当天杀的,鸭毛就特别湿,如果隔了几天,就慢慢变干了,所以,同样份量的鸭毛这轻重差别也很大。有一种特别简单的方法,就是一把紧紧抓住所有的鸭毛,然后看看握住的拳头大小,拳头大,说明这只鸭子大,鸭毛也多;拳头小,说明这鸭子小,鸭毛的份量也少。偶尔还会遇到客人比较滑头的,故意把一只大鸭子的毛分成了两份,然后自己晒干了拿来骗你说这是两只鸭子。因为鸭毛晒干后会变得膨松,握在手上就显得份量更多了。所以手上的功夫特别重要。
单单以上这些窍门还不够,因为鸭毛的成份也很重要,这也是厂里收购鸭毛的时候,出给每个换鸭毛的人的价钱都不一样的原因。鸭毛的鸭绒含量越高,代表鸭毛的成色越好,价钱也会出得越高。所以收鸭毛的时候,除了看鸭毛的份量之外,还要细细察看里面所含的鸭绒多不多。因为有的客人会故意把鸭绒掏出来自己攒着,等年底的时候缝成鸭绒衣服呢!
依新也是老实人,教得也特别仔细。三天之后,父亲就自己出门摸索自己的线路,干起换鸭毛的营生了。
姐姐因为就嫁在本村,家离得近,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帮着父亲晒鸭毛,等我下午放学后再一起帮她把鸭毛收起来,第二天接着晒。因为鸭毛晒完特别松,而且风一吹就到处飘,一个人根本没法收,必须得有两个人。一个人负责撑着麻袋的口子,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往里装鸭毛。有遇到刮风的时候,就得赶紧拿塑料膜盖上,然后边上用石头压着,防止鸭毛被风刮跑。
在那几年的时间里,我们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靠着鸭毛营生,村庄里到处都飘舞着鸭毛,有时在家里吃着饭,就有一根鸭毛飘到桌上来。经常的时候饭菜吃在嘴里发现怎么都咬不动,那就一定是吃到鸭毛了。因为鸭绒是白色的,掺在米饭里根本看不清。要是碰上刮风的天气,那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白色笼罩之下,鸭毛有如北方的雪花漫天飞舞在田间、山野、房顶和道旁,而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阵阵浓浊的熏天臭味。
但因为有了这个买卖,多了一份生计,倒也从来没听到村里有哪个人叫骂说鸭毛很臭之类的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在这份臭味里,它带着实实在在的生活的希望和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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