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过去造就了现在

门被合上，乔脸上刚刚还有的杀气与狰狞，瞬时荡然无存，转过头，他的脸上浮起了那招牌式的笑容，“现在，该是我们来好好谈谈了。”

夏尔闭眼不动，仿佛仍处在昏睡之中。

乔轻笑了一下，“如果我现在去告诉他你醒了，想必他一定很高兴吧。”说着，作势就向门外走去。

当他的手放在门把上正要旋开，夏尔终于睁开眼睛，漠然地看向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别忘了我是医生，对于药性的把握时间我还是清楚的。”

夏尔听了没有理会他，眼睛撇向了旁边的鎏金床柱。

这里已经不是这几个月他所住的下人房了，眼前所有熟悉的一切，说明了他现在身处在主卧房，也是他曾经的房间。

曾经……唇边微微扯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撇过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此时已至正午，落地窗前的白色纱帘随着轻拂进来的微风轻轻摇摆，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但却没有让他觉得丝毫暖意，反倒是风中带着些许的冷瑟，令他的身体不由得微微发颤。

乔见了想去将窗子关上，却被他制止，“就让它那样吧。”

乔耸耸肩，拉开了床边的靠椅，坐了下来，“我想和你谈谈。”

“我没有什么可以和你谈。”

“那你就听我说吧。”

“我很累。”

“塞巴斯蒂安要是知道你醒了，他一定……”乔唇边挂着微笑，起身就要摇床柱边上的摇铃。

“五分钟。”夏尔冷冷道，要不是他现在不想见塞巴斯蒂安，乔又怎么可能威胁得了他。

“……”

乔在心里嘀咕，五分钟……当他上台演讲吗，但是有总比没有要好，他靠在椅背思索了下，在脑海里组织好要说的话后开口道：“如果你的记忆没有衰退，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不论你是谁，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请你不要伤害他。”

夏尔不发一语，他当然记得，只是那时的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可也就是那些所谓的无奈才导致了如今的彼此伤害。

乔没等他回应，接着说道：“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这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

“你对他倒是很忠心。”夏尔转过头看向他。

狭长的细眸微微眯起，乔的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光芒，但很快那抹光芒就被唇边扯起的微笑所取代，“我曾发过誓，对他，我誓死效忠。”

夏尔略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对于乔，他一向没什么特别的好感，毕竟他对这种玩世不恭的人，心里总有着几分抵触。

乔看到他眼里的惊讶，轻笑了下，“你想知道？”

“我没兴趣。”他冷冷地回道，就算心里有几分好奇，他也不会主动去过问。

乔突然起身，夏尔以为他要走了，却未料，他从怀里掏出了香烟，就着烛火点燃后，走到了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

房间里一瞬间寂静下来，夏尔看着乔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手中的烟，烟在指间缓缓燃烧，暗灰色的烟雾缭绕在房中，使得他那双狭长的黑眸也在烟雾中忽隐忽现。他记起娜塔莎曾经跟他说过，抽烟的男人都有伤痛，而他们之所以喜欢抽烟，是因为他们需要用这种温和、柔软的伤害来忘记思想深处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跟他初次相遇是在我八岁的时候。”乔的声音将夏尔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只听他继续说道，“在八岁以前，我和其他孩子一样，有着一个幸福的家，温柔美丽的母亲，英俊威严的父亲，虽然房子很小，但那里却是充满着我最美好回忆的地方。父亲会抚摸着我的头，把我抱在膝上，手把手的教我读书写字，而母亲会坐在旁边的软椅上编织着衣物笑看着我们。曾经，我以为这样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他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袅袅上升，使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朦胧。

“可也许就是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忽略了幸福背后往往藏匿着最可怕的恶魔，渐渐地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起先母亲还以为他很忙，可是随着他回来的次数逐渐减少，母亲开始怀疑起来，终于在那一天……”

乔讪笑了下，黑色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脸上浮起一丝阴霾，“那一天的晚上，天空阴沉的像是被墨汁渲染过似的，没有一丝儿风，我因为睡不着所以想去母亲那里，当我来到卧房时，却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从他们的话语中我才知道，那个男人……他背叛了我的母亲，和他工厂老板的女儿在一起，还有了孩子……”

夏尔的眼里浮起一丝讶异，但他并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个男人为了他的前程抛弃了我们，母亲自那以后像是变了个人，她不断地酗酒，喝醉了便殴打我，打累了便抱着酒瓶在那儿哭，为了能让她不再这样，我开始学着做家务，只要能让母亲开心，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母亲渐渐地不再酗酒也不再殴打我，我很开心以为她终于好起来了，可是……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带她出去，她也许就不会……”

“她怎么了？”

乔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与懊悔，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一天我带她去街上散心，没想到那个男人和他为了攀高枝而迎娶的女人也在街上，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一家人是那么的其乐融融，我以为母亲会冲上去，可她没有，只是转身默默地往回走，脸上出奇的冷静。那天夜晚，当我正睡得迷糊时，忽然觉得有种窒息的痛苦，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母亲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

夏尔有一瞬的怔愣，却听乔接着说道：“她用力地掐着我，眼神却是温柔无比地对我说：‘乔别害怕，妈妈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夏尔看着乔，发现他的脸色苍白，身体也在微微发颤，“可是我并不想死，出于本能，我挣脱开了她，从家里跑了出去，雨下得很大，很快就将我全部淋湿了，可我不敢回家，只能待在一处屋檐底下避雨，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一下，似乎很怀念当时的情景，“我坐在屋檐底下冷的瑟瑟发抖，他穿着高贵的礼服站在我的面前，说实话，我那时对贵族很没好感，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但背地里却不知干了多少肮脏龌龊的事，因此对他自然也没有好脸色，但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让身边的人从车里取出一件大衣盖在我身上，对我说了句‘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转身便离开了。”

夏尔听了有些不可思议，他说的人是塞巴斯蒂安吗，乔注意到他的神情，吸了口烟，“我也觉得有些莫名，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人，不过那时我还牵挂着家里，也因此并没有特别注意他，待雨势小了一些，我回到家中，看到的竟是母亲浑身是血的躺在客厅里，她的腹部插着那柄挂在墙上做装饰用的匕首……”

“失去了母亲，我的生活一下子就失去了支柱，我不得不用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来维持温饱。”乔淡淡说道，他的语气很轻快，仿佛并不是再说自己的故事，而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夏尔却知道在这轻飘飘的话语背后隐藏着多少伤痛。

“乞讨，偷窃我都做过，但也因此得罪了那些家伙，后来他们联合人贩子把我卖到了一个变态贵族家去做奴隶。”他抬起头，黑色的眸子里显得越发漆黑，“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他点头，对于那些变态贵族他自己本身就再清楚不过了，再看向乔，就知道他小时候必定是非常漂亮，而这类小孩又最深得那些变态佬的喜好。他伸手不由得抚向背后，海蓝色的子闪过一抹流光，但立刻又恢复了原样。

“在那个变态贵族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有着做不完的活，还时常被鞭打得遍体鳞伤，但这还不算什么，有一天那个老变态喝醉了酒，让管家把我带到他房里准备好好享用我。”

夏尔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没想到他竟然和他有着如此相似的境遇，乔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忆那段痛苦的过往，“他们把我狠狠地按在地上，用刷子用力地在我身上冲刷，然后把我捆绑到那老家伙的房里，整整一夜，我不知道昏迷了几次也不知道醒过来几次，每次醒来看到的都是那张让人作呕的脸在我上方晃动。”

夏尔看着乔，此时的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平静的神色，但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像干涸的枯井一般失去了光彩，目光也似没有焦距地盯着窗外。

他将快要燃烧殆尽的烟掐灭，走回了床边坐下，神色漠然地说道：“之后有一段时间，一直都重复着这样的折磨，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每次却都被抓回来，接着是更残酷的毒打，更没有人性的折磨，直到那老家伙被人来寻仇的那一天……”

他突然笑了起来，眼里一瞬间又清明了起来，“我看着那老家伙的脑袋被打爆，他的血喷了我满脸，当我抬起头时，看到的竟然是他，他还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一丝不乱的衣着，唇边挂着得体的微笑对我说：‘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就是这句话，让我从心底里发誓，眼前这个人将是我一生誓死效忠之人。”接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上。

两人静默了许久，夏尔开口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想让我和他重新开始吗？”

乔瞥了他一眼，“我只是不希望他再受到伤害，你是受到伤害，但也别忘了他的痛苦其实并不比你少。”

他站起身，拉开椅子，向门口走去，门被打开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说完，他消失在了门后。

也因这样，他没有听到夏尔在他阖上门时说的话，“你要比我幸运得多……”

门被轻轻地阖上。

夏尔无言地盯着头顶上方的床幔，半晌，他的唇边勾起一丝浅笑，将手搭在了眼睛上，他知道乔的意思，他无非是在提醒他，不要再想着从这里逃出去，可是，他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了解，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塞巴斯蒂安。

他将手挪开，蔚蓝色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哀伤，“如果我能够更早地遇到你，那该有多好……”

可惜这终究只是冀望，现实永远是冰冷而又残酷的。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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