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石头落地

很多年后，从那个普普通通的镇一中毕业的学生，就要彻底离开那里的一刹那，如果恰巧看到了那一幕，也许都会记得---

在那个不算炎热的夏季时节，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哭泣着，男孩半跪在柏油马路上，两只手掌滴答滴答的在淌血，他却不予理会，只在那嚎啕痛哭，声音几乎都嘶哑，呜咽了！女孩把脸伏在他的肩头，泪水几乎打湿了他的整个肩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停止了哭泣，男孩，被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强行拖上了一辆吉普车---，女孩把随身带的一条粉白汗巾，缠住男孩的还在不停流血的双手，而后，吉普车载着他们呼啸而去---

李东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到家的时候，手上，膝盖上都缠上了一圈一圈的白布---，身上的疼痛和心灵上的疼痛真是差的太远了，也许身上更痛，心灵上才会好受些---

好像还记得，在颠簸的吉普车上，佩佩不停地在自己耳边说着：“对不起，林，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在自己家门口，吉普车要载着她也要远去的时候，她回头极其不舍的说道：“林，我会给你写信的，你呢，你会给我回信吗？”

李东林木然地摇了摇头---，接着，车子就呼啸而去---，回答父母的担忧疑问，也只是说上一句：“不小心跌倒，摔成这样的----”之后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父母还要询问，他便上了二楼，把头钻进被窝，双手捂着耳朵，彻底沉浸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心灵仿佛才能静上一静---

不知道中考成绩出来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仿佛天空都是灰色的，但是，这成绩一出来，天空似乎就更灰暗了，甚至彻底变成黑色---，因为，自己的成绩离县一中录取线差了八分---

这学好像是上不了了，李东林原本就晦暗的心境，此刻更加晦暗，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而他也已经知道了，赵龙云的成绩比录取线多了十五分----，顾一辉，郑宫涛，分别比录取线多了三十分，二十分，周马豪多了两分，而范凯杰，虽然文化课程相差甚多，不过赖以体育特长生的优势，也可以进县一中！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过关了，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为家里，甚至是家族都争了光，而自己呢？？？

哥哥，当兵走后，父母把他们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东林的身上，可是，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后来，没想到县一中还是发了录取通知书，不过，附带一个长方体红印，李东林永远也忘不掉，里面赫然六个大字---六千元择校费！

当时的六千元，在整个家庭而言，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而，初三的班主任老师曾好心的建议自己复读一年，有了更稳固的基础，没准就可以直接考入县一中的“标兵班”了！但是，自己这初中时代的好友，他们都走了，一起迈入了自己多么心驰神往的高一级的学府！踏入他的大门，就等于半只脚踏进大学了！大学意味着什么，那个时候，在农村人的眼里，那就是孩子唯一的出路，唯一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让他们最后大跌眼镜的是----天之骄子，已然变成了---天之焦子！

不甘心，自己心里是多么的不甘呀，自己是多么渴望跟赵龙云他们有着一样的步伐，一样的人生进程---，可是，此刻却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的心头，久久，久久，让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对于这个悖论，父亲起初是没有做任何表态的，母亲，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复读，就这么着纠结了好些天，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李东林问父亲：“爸爸，这个学，我能上吗？”

爸爸此刻反问道：“你想上吗？”

李东林坚决：“想！”

“那好，这个学，咱就上---”

几个简短的话语，顿时，让李东林晦暗的心灵，如沐春风一般，顿时，暖洋洋的---，让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平常沉默寡言的父亲，此刻，会如此支持自己上学--，支持自己儿子内心的确切想法，给他选择的自由，而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父爱无言，父爱如山呀---

终于，李东林这个灰暗的初中假期，像是迎来了明亮鲜活的景色---，心情，也逐渐转晴了不少，只是，偶尔做梦，还会梦到燕子，心里就会突兀的伤感起来---

除过农忙，李东林这个时候，就经常找范凯杰玩耍了，因为，他是一个特别喜欢玩的人，而且也经常来找自己，他有一个飞机大战坦克的游戏机，他们总是坐在草稞子里，一局一局替换着，非把那游戏机玩没电了才过瘾---

还记得，这个同桌曾经也是那么的讲义气，那是中考之前，大黑熊，哥哥，葛三蛋他们走了以后，也正是李东林见过燕子父亲的那天晚上，那个时候，自己那个木然的状态下，在自己拿着洗脸盆去水房洗漱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一个人的水壶，水壶一下破裂，而那人正好是昔日镇一中小霸王--路宽飞的一个小兄弟，瘦高个，一脸猥琐，这家伙，之前被大黑熊臭揍过---

这下，有点子冤家路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家伙邪笑着走过来，提起李东林的衣领：“小王八羔子，没了大黑熊，没了你哥哥，你他娘的算个鸟？我的暖壶被你撞坏了，赔钱，赔钱---”说着，另一只手就往李东林裤兜里摸去---

李东林用手阻止，但，没有他的力气大，一下打开自己的手，伸进去，拿出来一个小袋子，里面就装了李东林这个月的生活费---，接着，一脚就把李东林踢倒在地----，嘴上叫嚣：“大黑熊不是你兄弟吗？这一脚，你就是替他挨的，知道吗？小怂货！“说着邪笑着就要离去

李东林挣扎着爬起来，心中，眼中，此刻充满了怒火，刚刚被人瞧不起，本来就心情低落，还要受你他妈的奚落？握紧拳头，正要全力，冲上去，在那家伙的后脑勺上来上狠狠的一拳---，李东林此刻的恨，是觉得---哪怕一拳打中了要害，打死他也活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抢先一步动手了，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闪过来的，拉起那人的衣领，不由他说话，就提溜着拉到墙边，李东林跟了上去，接着，那人一只手，握住了瘦高个的脖子，眼神凌厉地盯得他直冒冷汗，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你他娘的，狗眼看人低，大黑熊他们是走了，还有我范凯杰呢---，我这亦师亦友的同桌，你都敢欺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李东林看着范凯杰这个时候的样子，就感觉，活脱脱一只逮着猎物的迅猛豹子！

那瘦高个儿，此刻一脸煞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接着李东林就听到滴滴答答的水滴落地声，，，这家伙居然是吓尿了，还向着李东林投去，异常乞求的目光，李东林看差不多了，拉了一下这凯杰兄，范凯杰慢慢松开了手，接着另一只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愣是打出了一颗门牙---，瘦高个儿疼的一阵呜咽，又从他手里夺过李东林的小小钱袋子，还给了李东林，只说了句：“滚吧---”

瘦高个儿，由于两腿已软，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滑到在地，狠狠滴摔了一下，好像还磕住了鼻子，流下来血，挣扎着爬起来，才跑了开去---

至此，这凯杰兄成了继天雄之后，李东林的第二大--义友！

他为人比较乐观，豪爽，喜欢运动的，大多比较外向，开朗，虽然智商一般般，但，情商倒是蛮高超的---，又贪玩，还带着李东林没事儿，就去小河沟里钓鱼，挖泥鳅，这让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李东林的事情，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个朋友先是经历了---情殇，而后，中考的打击---，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时候，是多么需要人安慰啊，所以，他没事就来找李东林出去玩耍，他想，这难得的假期玩耍一定能让李东林忘却一下那些不开心的事儿，沉重的事儿---

由此，李东林除了乒乓球第一大爱好，第二大爱好就是---钓鱼---

望着那一片片静悄悄的小河面，一阵风来，激起一连串的涟漪，水是碧绿的，有些地方甚至清澈见底，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些小鱼小虾，在水中欢快的游弋，他们有时候，还会拿着一个长长的杆子，杆子尽头绑上小网兜，眼疾手快，打入水中，一下可以捞上来不少这些小鱼苗，小虾米，不过，这样的小家伙，不值得带回家去当做吃食，直接就放生了---

而，端坐在小河比较深一些的流域，静悄悄地盯着鱼凫，等着大鱼上钩，才是最美妙的事情，也是比较难熬的，又是非常刺激的，那鱼儿咬一下，鱼凫就沉一下，心跟着就紧张一下，看到下落的狠了，鱼凫几乎全部淹没水中，一下拉起竹竿，只要有沉的感觉，那收获的喜悦就踊跃到心头上来，李东林钓过最大的鱼是一条一斤左右的大鲫鱼，鲫鱼可是淡水河域生存能力极强的一种鱼类，虾米，水草什么都能吃---，比它更有生命力的还有鲶鱼，泥鳅---，虽然李东林没有过在冬天垂钓的经历，但，也无比神往那---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般的境界！

除了钓鱼，还跟着范凯杰学会了游泳，作为初学者，是比较难看的蛙泳姿势，还记得有一次，一不小心游得有点子远了，不知不觉到了深水区域，更不巧的是，腿愣是抽筋了，惊慌失措的李东林，在水中呛了两口水，接着，身体就开始向下沉去，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向下拖曳着自己的脚踝，幸运的是，范凯杰已然游了过来，用肩膀扛起李东林的胳膊，拖曳着他就游了回来-----

小小的命悬一线，还真是让李东林，后怕不已---，又听凯杰兄的嘱咐---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可不要才学了那么点子一招半式，就想去哪游，就去哪---！李东林只得重重点头称是---，这范凯杰，踩水的本领还真不是盖的，身体，垂直在水中，脚不落河底，两只脚不知道怎么动的，就是沉不下去，水面上只露出来一个脑袋，和一口大黄牙---

他还说，自己曾经在更大的河域游过，最冒险的一次，是---仰泳，身体平躺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而去，当真是惬意然然---，飘在水面上，就像躺在云彩上一样，差点子都睡着了----！不巧的是，一个小姑娘居然提着花篮，来这洗衣服，看到他，直骂他流氓，居然---裸泳----，只把在水里的李东林笑的差点下巴也跟着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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