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车祸撞没了一切

省艺校大门敞开，王梓白往里溜达。

正对大门的四层楼外墙爬满的爬山虎已经全部是黄色的。

他也不知道要上哪个楼哪个教室去找柯羽，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瞎转，还没到下课时间，校园里没什么学生。转过操场，看到一个五层的楼，大门上三个红色的大字“舞蹈楼”。

王梓白走了进去，一层都是办公室，二层是两间超级大的教室，三层、四层是几间小教室。王梓白一间一间看过去，果然在四层的其中一间教室看到熟悉的身影。

教室里有十个女生穿着黑色的连体服白色大袜，十个男生穿着黑色紧身上衣白色裤子。王梓白在门口小玻璃窗口往里看了十几分钟，他们只是两人一组的一遍一遍在做同一个身段练习。

王梓白看不出来所以然，反正就觉得柯羽比他们做出来的都好看。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下课，又往楼上走去。五层是一个剧场，双开木门用铁链锁着。

王梓白拉开一个门缝看了看，红色丝绒的椅子，黑色的舞台空空荡荡，高高的窗户透进来阳光，看得见空气中的尘土翻飞。

王梓白回到四层楼道等待,窗外楼下是空荡荡的操场。偶尔有学生从中穿过。大半年没有进过学校了，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是想怎么能不去上学。如今真的可以不上学了，又忽然觉得此时的校园阳光正好，十分可爱。

不知道等了多久，王梓白正发呆，楼道里下课铃声大作，吓了他一跳。

四个教室里学生都纷纷往外走，王梓白也不敢抬头看，贴着墙站着。一双白色运动鞋停在视线里，抬头看正是柯羽。刚才练功服外面套了一件到小腿的长外套。

柯羽劈头就是质问的语气：“喂！你！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也没去学校上课？！”

王梓白：“你去学校找过我？”

柯羽：“去过啊！去过好几次，都没找到过你！”

王梓白心中隐约有那么一点高兴，可随即转瞬即逝：“我爸出车祸了，我在医院照顾他，办了休学。”

柯羽：“是吗？我怎么听你同学说，你是要和跟黑廷赞一起出国，所以休学了。”

王梓白：“嗯，原本干爹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爸突然出了车祸，我就去不了了。”

柯羽：“干爹？谁是你干爹？”

“就是小黑哥的爸爸。”

“小黑哥又是谁？”

王梓白：“就是你刚才说的黑廷赞啊。就是黑廷赞的爸爸。”

柯羽：“你厉害啊，认他当干爹，他爸爸可不得了哦。以后这海市你岂不是横着走？”

王梓白：“为什么？”

柯羽：“我也不知道，我听老秦说过两句，龙老板很厉害的，之前为了躲他们家，还打过……”柯羽本想说，“还打过我弟弟。”但是改口说，“还打过樊笑。”

王梓白还是不懂：“为什么要躲，干爹一家人很好的！”

柯羽耸耸肩：“那我就不清楚了。”

“其实干爹一家人真的挺好的。这次我爸车祸，全部都是干爹出的钱，还留了人留了车给我们用。出院的时候也是干爹找了一辆能上轮椅的依维柯接的。”

柯羽：“那平白无故他干嘛这么帮你爸？”

“不知道……”

“这个龙老板真奇怪。走，先跟我去食堂吃饭吧？”

“好。”王梓白把放在地上的双肩包背上。

柯羽看还是当年那个牛仔布的双肩包，很多地方都磨破了：“你背这么大一个包出来干嘛？”

两个人往楼下走，王梓白在前面小声说：“我，离家出走了。”

柯羽：“哇，离家出走！行啊你。那你住哪里呀？”

“……”王梓白迟疑的，“不知道。”

食堂里，柯羽买了两份小炒，又要了两碗米饭，把米饭都放在王梓白面前。

王梓白：“你不吃？”

柯羽：“我吃两口菜就行了。女生宿舍你又上不去，你住哪儿呢？”

王梓白饿坏了，这几个月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低头吃饭，没说话。

柯羽想了想说：“我给你拿一床被子，你今天晚上先在我们舞蹈教室睡，有一间教室是我们专门练毯子功的，教室里有好多张地毯，你晚上把地毯摞起来，应该没问题的。”

王梓白点点头：“我怎么凑合一下都能睡，没事。反正比回家强。”

柯羽：“嗯，明天我问问我们班男生，谁宿舍有空床的。之后，咱们再想办法。”

“嗯，行。”

柯羽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她在学校里一向独来独往，也并没有找班里男生问宿舍的事情。每天下了课，柯羽都鼓足勇气，可始终还是张不开嘴。

王梓白在教室里这一住就是三个晚上。白天就出去溜达，想找份工作，饭馆，快餐店，超市，大厦保安都要求办健康证。

王梓白就来到医院办健康证。可是，工作人员说健康证需要18岁以上才给办。终于问到一家修车厂，可以不办健康证，但是王梓白未满十八岁，要监护人来签劳务合同才能雇佣他。

他俩并不知道，王文明那边已经闹翻天了。他先是到自己母亲和姐姐家找了一圈，然后又跑到龙老板别墅门口大吼大叫。

疤脸说，王梓白没有来找他们。

王文明不信，还叫喊着一定要进屋看，被疤脸一拳正揍在腮帮子上，差点打碎他下巴。

王文明不依不饶，打110报了警，说黑云龙诱拐他儿子。

警察到黑云龙家上门询问，也问了邻居和保安，确实没有人看见符合王文明描述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出入。

王文明也被警察带离别墅区。

王文明走后，黑云龙派人去查王梓白在哪，一天下来居然没有查到。黑云龙发了一通脾气，说这一亩三分地还有他黑云龙找不到的人？！

疤脸想来想去，这么满大街瞎碰上哪儿碰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能去哪儿呢？

疤脸给远在温哥华的黑廷赞打了个电话，问王梓白上学时有哪些好朋友。

黑廷赞说：“除了我，我还真不知道他还有哪些其他朋友。”

疤脸：“你再想想，或者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什么能去的地方。”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黑廷赞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小学时有一个女生，叫柯羽的。他俩还在群艺馆一起上过一个暑期班。”

疤脸：“这个女生，现在哪个学校？”

黑廷赞：“在省艺校，你们去找找看。如果还是没有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第五天，柯羽跟王梓白在学校食堂吃早饭。

柯羽说：“今天下午澡堂5点开始给热水。你下午回来找我拿洗澡票。我拿洗浴的东西给你，你去洗个澡。”

王梓白：“洗不洗都行。”

柯羽心想你都臭了，自己都不知道吧。“还是去洗一个吧。你这几天找到打工的地方了吗？”

王梓白摇头：“没有，我今天再往市郊走一走吧。”

柯羽：“嗯，早点回来，5点洗澡。”

“知道了。”

“我去上课了。拜。”

“嗯。”

王梓白收了餐盘，往学校外面走，刚出学校大门口，就看见一辆很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人，疤脸。

王梓白一愣，不知道他是专门来找自己还是巧合。

疤脸快步走过来，抬手就要打。王梓白抬胳膊挡，但是疤脸的巴掌没有落下来。

“死小子，这是要吓死谁啊？！还离家出走？！长本事了是不是？！”疤脸骂道。

王梓白把手放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先跟我回家。”

“等我一下，我得跟柯羽说一声。”

“快点去，我在这等你，还敢跑的话，你看我不打断你腿！”

别墅车库门口，疤脸的黑车刚停稳，车库门就卷了起来。

张姨冲出来一把抱住刚下车的王梓白嘴里念叨：“可怜的孩子，你总算来了，我都要担心死了！”边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王梓白满腔的委屈，眼泪在打转：“张姨。”

“臭小子！这都五天了，你跑哪儿去了？”张姨松开手，上下认真打量王梓白：“怎么就穿了一件夹衣，不冷吗？上周都下雪了。哎，本来就瘦，这下更是瘦没了。让赵姐最近多做点好吃的，把你养胖！快，快进屋。”

王梓白忍着眼泪，跟在后面，半年多没来过这个别墅，还是熟悉的木头香味，老赵在花园里摆弄花草。

赵姐在厨房摘菜，听见王梓白进来，探出头来说：“哎呦，咱家这个小伙子可算又露面了！怎么这么瘦啊？我中午给你多加个红烧肉！”

王梓白红着眼眶打招呼：“赵姐。”

赵姐：“嗯嗯，快坐着。早上煮了甜水，还没放冰箱，我给你盛一碗。等着啊！”

“嗳。”王梓白在餐桌前坐下，张姨坐到对面。

张姨：“你手指完全好了吗？这半年也没去上学？哎，我早就想去看看你，但是又怕不方便，就没去，你别怪张姨。”

王梓白眼泪刷刷往下掉，想说：“怎么会怪张姨。”可是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姨坐在桌子对面都闻出来王梓白一定好几天没洗澡，已经臭了：“快去洗个澡吧，你看你脏的，头发都成鸡窝了。”

王梓白躲在卫生间里哭了好久，洗了好久。

张姨上三楼从黑廷赞的衣柜里找了几件衣裤和羽绒服，都是放在柜子顶，这几年都没见黑廷赞穿过的。

张姨目测大小应该可以，下楼让洗完澡的王梓白先换上：“先凑合穿着，其他的一会儿买。”

餐桌上是一碗热腾腾的椰奶红豆莲子。

张姨看见王梓白放在厅堂门口地上的双肩包问：“你就带了这点东西？”

王梓白点点头。

张姨拉开背包翻了翻说：“毛巾，牙刷，内裤，袜子，洗脸的，擦脸的这些你每天都要用的一样都没有？”

王梓白茫然摇摇。

张姨到厨房门口：“小赵，你准备午饭。我带王梓去趟超市，这边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赵姐想了一下，从调料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问，“这淀粉，你看看，之前一直用的玉米淀粉，这次换红薯粉了，行吗？”

张姨：“我给你带一袋玉米淀粉回来，还有别的吗？”

“没了，你们去，午饭我自己可以的。”

张姨开一辆白色SUV，带着王梓白去超市。

这还是王梓白第一次逛超市，这是海市第一家大型综合仓储超市。

张姨让王梓白自己推了一辆购物车说：“去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选完了到这一排收银台来找我。玩去吧。”

王梓白看着各种花花绿绿的零食，都是他没见过没吃过的。他想起去年暑假自己第一次“逛街”就是跟柯羽去“顺”了一双Nike的篮球鞋。这双鞋现在穿着已经有点挤脚了，大拇趾总是顶的生疼，可仍然坚持在穿。

王梓白漫无目的地溜达，走到了百货区。看到一个黑色的运动水壶，同款的还有一个白色，王梓白一样拿了一个。其他东西看来看去也不知道买什么，就回到收银台。等了好半天，才看见张姨推了满满一车的东西过来。

王梓白帮着张姨把一购物车的东西，往收银台上放。有床单，被罩，枕套，整包的袜子和内裤，保暖衣裤套装，毛巾，牙刷，男士洗面奶，护肤套装，男士洗发水，沐浴露……

王梓白都不敢想也不敢问，难道这些东西都是给自己买的。

张姨问：“你选的东西呢？”王梓白拿起来一黑一白个运动水壶。

张姨：“两个水壶？”

王梓白以为说自己一样的水壶为什么要买两个：“嗯，我想送同学一个。”

张姨：“我是说，就两个水壶，没别的了？”

王梓白：“没了。”

逛完超市，张姨又带着王梓白来到天百。王梓白不自觉的有些紧张，这就是柯羽带自己来“顺”NIKE鞋的商场。

张姨带着王梓白直接上5层，都是运动品牌。来到NIKE店里，张姨说：“你脚上这双已经小了吧？自己去选吧。”

王梓白在正面鞋墙看了两圈，没有看到自己以前那双，他又从第一列看了一遍。

一个导购走过来问：“小伙子，找哪款？”

王梓白：“就是我穿的这双一样的。”

导购：“这个配色是我们之前的限定款，早就没有了。还有黑色白勾的你看看。”

王梓白看了看，不喜欢。

导购说：“这是跟你这双黑银的同款，只不过不同配色，这个黑白是基础款。要试试吗？”

王梓白有些犹豫，张姨说：“试一下，很好看啊。”

导购问：“你儿子穿多大码？”

张姨有些尴尬，可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跟服务员解释，就说：“39？或者39半。你都拿来，给他试一下吧。”

导购去拿鞋，两个人坐下来等。

张姨问：“你很喜欢原来这双鞋吧？谁送你的？”

王梓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姨：“是不是你要送给他水壶的同学？”

王梓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张姨：“有空了叫来家里一起吃饭，小孩子还是要多交几个同龄的朋友，多和你以前同学来往。”

王梓白点头。

张姨：“你什么打算？想让龙老板继续给你办出国吗？”

王梓白：“我不想上学了。”

“为什么？”

王梓白：“我成绩不好，学不出什么来。”

张姨：“那，上个中专，学个手艺，厨师啊，维修啊，都挺好。有个一技之长。你有什么感兴趣的？”

王梓白眼睛一亮：“我喜欢街舞。”

张姨：“跳舞？”

“不是，是街舞。我去年暑假的时候在群艺馆学了两个月。崔老师一直夸我，但是暑假之后街舞班就停课了。不过不停课，我也没钱交学费。”

“街舞是什么样的？”张姨问，她从没听过这个词。

王梓白：“是美国的一种街头舞蹈。你要是能看看我们崔老师跳就好了，可帅了，特别酷。”

张姨：“你不是学了，跳一个也让我长长见识呗。”

王梓白：“我跳的不行，才学了两个月。”

张姨：“你刚才还说崔老师夸你跳得好。”

王梓白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站了起来：“只是学了基础，现在也没有音乐，那我随便做几个动作吧。”说完做了几个Speed Switch,Groove，ChestPop,,几个非常有力的动作中间Groove过度。

这时导购拿着鞋出来看到王梓白的动作：“哎呀，你儿子优秀啊。街舞跳这么好呢!”

王梓白不好意思的低头坐下试鞋。

最终王梓白选了一双全白色的NIKE之后，张姨又让王梓白去试裤子。

王梓白：“张姨，不用了，我带来的还都能穿。”

张姨：“都是些牛仔裤，不舒服，买两条运动裤换着穿，你的白T恤领子都黄了，买两件新的。”

最后，当然是张姨说了算，大包小包的带着王梓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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