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一刻,王梓白推开教室门往里张望。崔老师不在,教室角落把杆旁边站着一个女生,是柯羽。王梓白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柯羽就有些怕似得。
柯羽看见王梓白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面对把杆。
王梓白悄悄进了教室,在门口席地而坐。这还是他第一次真的走进舞蹈教室,好奇的打量着整间教室。橡胶地板,一面墙是镜子,另三面墙上是把杆,灯光照的屋里没有一丝阴影,墙角有一摞软垫。
陆陆续续的有其他学生进来教室,跟那天表演不同,教室里的学生都穿着练功服。
不一会儿,崔老师进教室。扫视教室,看见门口的王梓白,王梓白也赶忙站起来,穿着不大干净的校服。
崔老师走过去说到:“看见他们都穿什么了吗?群艺馆一层上楼有个夹层,里面有买衣服的。最好去买一身。或者你不想穿练功服,就换宽松的纯棉的衣服来就好。你这个校服裤子是化纤的不吸汗。你这球鞋也不行,先脱了光脚吧,好不好?”
王梓白点点头,立刻把鞋子脱了。露出白袜子的灰白斑驳。
崔老师说:“你第一次来,先在后面跟着学。”
“嗯。”王梓白低着头走到教室最后。
崔老师拍了两下手,所有学生都来到教室中间站好。
“柯羽,来前面。带大家热身。”崔老师去放音乐,“先从地板动作开始,勾绷脚。”
柯羽来到最前面,面对着镜子坐下。
崔老师:“面对大家坐。”
柯羽转过来面对大家,音乐起。
崔老师:“四拍勾,四拍绷。一、二、三、四……”
四个八拍之后,“两拍勾,两拍绷。”
再四个八拍,“一拍勾,一拍绷。快速!一下到位。”
这些跟王梓白来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不懂街舞为什么要练这些东西,但是也努力的跟着做。
勾绷脚,地面压腿,踢腿。柯羽在前面带动作,崔老师一边给口令,一边纠正个别学生的动作。
地面动作练完,所有人上把杆,开肩开胸。崔老师点出来柯羽和两个女生,到教室中间,其他人上把杆。
崔老师:“柯羽,你带她俩在中间做。其他人,听口令,背对把杆,向前一大步。所有人!双脚打开与胯同宽,双手伸直向上,夹耳朵,抬头,先仰头向后,双手落把杆上。柯羽你们直接双手落地。
“王梓白,这个你先练跪姿。”崔老师,看王梓白表情十分困惑和犹豫,就解释道,“不管学什么舞蹈类型,开、绷、直、立,这些基本功都是要练的。
“柯羽,你来,给他演示跪姿下腰。”柯羽走到大镜子前面,面对镜子做了一个跪姿下腰。
崔老师:“王梓白,你过来。面对镜子跪着,双腿分开和胯同宽,脚背压地,大腿贴紧镜子,手叉腰,抬头,大腿始终不要离开镜子,胸腔往上提。嗯,你就先练这个。柯羽,你回去吧。”
基训部分全部做完,崔老师换了音乐,开始带所有人做街舞基本动作练习。
“来,听我口令Bounce,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好,继续加上脚步,一,左,三,四,来,右,二,三,四。向前一步,向后一步。
“好,再来一遍。听音乐,听音乐!
“好,要变了哦,ROCK,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好,再来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手,打开,三四。这边,三四。再来一遍。加脚了,左边,一二三四。右边一二三四。
“再来,BK Bonuce。重、心、向、下、五六七八。
“Running Man。左脚踩,右脚向后,右脚踩,左脚向后。再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再来。”
上身律动,步伐,上肢,先喊着拍子做,再听着音乐做,一遍又一遍。先分段学了几个街舞的不同律动和变化,然后是听着音乐把这几个律动自由的跟着音乐串起来。
最后二十分钟是体能,踢腿前、旁、后各100个,50个仰卧起坐,50个起双腿,吸腿跳3分钟,三组倒立。下课的时候,王梓白浑身几乎湿透了,瘫坐在地上。
崔老师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王梓白累的满脸通红的坐在地上抬头问:“崔老师,前面练得那些是什么?也是街舞吗?”
崔老师在他对面席地而坐耐心的解释:“是舞蹈的基训。比如你现在想跑起来,你必须先爬,再站稳,然后走快,最后你才能跑起来,越跑越快。基训和体能就是你学任何舞蹈的爬,站,走。舞蹈不是来学几个动作,也不是说要你腰有多软,腿有多开。这是全方位的训练身体肌肉记忆,听到音乐身体的反应,从脚趾尖到头顶心都要训练。”
崔老师看着一脸茫然的王梓白问道:“体验了一节课,那你还想不想学街舞了?”
王梓白点点头。
“那好,坚持来!”崔老师拍拍他肩膀,转身出去。
王梓白躺成一个大字型,在地板上喘着气。
柯羽除了下午自己要上的课,也跟崔老师的街舞课。她倒不是多爱街舞,仅仅单纯喜欢待在舞蹈教室,只要能不回家,不管是什么课她都乐意跟着学。她以为王梓白可能来一两节课就不来了,或者像很多被家长送来的孩子那样,站在最后一排混时间,既不好好练基本功,也不认真学动作。王梓白在教室里居然十分的努力,这让她很意外。
第三次街舞课下课后,柯羽收拾好自己东西,到厕所换好自己的黑T恤和蓝色牛仔裤,路过一层舞蹈教室,看见王梓白还坐在教室门口,白色T恤几乎湿透,还是穿着校服裤子,裤腿卷到膝盖下面。也没有练功穿的软底鞋,袜子上还有破洞。
柯羽说:“这都几节课了?你怎么还穿校服来?也不穿练功鞋!”
王梓白不说话。他没有钱买练功服和练功鞋,上课时只能穿T恤,校服的裤子,光脚练习。
柯羽像班长一样指责的语气问:“崔老师不是要求过着装了吗?你干嘛不听?”
“要你管!”王梓白当然也很羡慕那些男生的AJ鞋子和宽松牛仔裤,被柯羽这么问,有些恼羞成怒。
柯羽从嗓子里笑了一声说:“你爸不给你买吧?”
王梓白又不说话。
柯羽瞥了一眼门口王梓白的球鞋:“臭球鞋,臭死了。”
王梓白低着头不理她,柯羽踢了王梓白的小腿一下,“喂,我带你去个地方,你敢不敢?”
王梓白站起来,把自己球鞋穿上:“有什么不敢的!”
柯羽走前面,七拐八弯的带着王梓白来到一条小巷里。有一扇大铁门,上面还缠着铁丝网。柯羽把自己的书包先从铁门下面的栏杆里塞过去,然后三下两下就爬上铁门,避开了中间的铁丝网,跨过铁门最上面的时候,王梓白还在下面看。
柯羽:“快爬啊!你没翻过墙吗?快点。”
说完柯羽已经翻到对面,往下爬到一半直接跳到地面。
王梓白忙跟着翻过铁门。
翻进去的地方好像是一片废弃的厂房,柯羽溜着边,走到一扇小木门。木门用铁链子锁着,柯羽使劲一拽,木门被拉开一条缝,柯羽钻了进去。王梓白也跟着钻了进去。进去以后完全什么都看不见了,王梓白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发现这是一个黑乎乎的过道,走出去就进入到一个车间。两个人穿过整个车间,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前面。铁门旁边的墙上有一排窗户,窗户是横着细长的,位置很高。
柯羽熟练的踩着铁门旁边的机床,三两下翻上去,拉开第二扇窗户,爬了进去。
王梓白都看傻了。
只听见柯羽那边叮里咣啷着什么落地的声音。
柯羽在里面小声的喊:“过来呀!快点!”
王梓白笨手笨脚的好不容易爬上去,把自己塞进小窗户里,下面是一辆平板车,还有一堆一堆的箱子。王梓白犹豫半天,双手扒在窗户边,把身体顺下来,蹦到箱子上。平板车还不太稳,滑了一下,王梓白吓出一身冷汗。
王梓白这才看清楚,这是一间仓库,推车里堆的是各种衣服。
柯羽翻找着说:“我记得有一个车里都是牛仔裤的。你去那边找,中间有个车里都是T恤。”
王梓白看着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时装,眼都花了。
“来,这两个车都是牛仔裤,你来挑挑。”柯羽拿起好几件看了看,扔给王梓白,“你快点,别站着不动啊,我再找找别的。”
王梓白接过来,站着不动。
柯羽催他:“你快点好不好?八点门口值班老头回来了,咱俩就出不去了。哎呀,我不看你,我去找T恤,你快选,能穿的都拿着。随便拿。”
王梓白看柯羽转到别的车后面,这才脱了校裤,试着刚才的牛仔裤,问到:“这是什么地方?”
“棉纺厂啊。倒闭了,工人都下岗了。这个仓库的衣服经常被工人偷拿,你赶紧多选几件,这些库存就快被厂长全部甩了。”
柯羽找到了一些T恤,看着大小合适的,各种颜色都挑了几件出来,“裤子选好了吗?我看看。”
王梓白有些不好意思的,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牛仔裤从一辆车后面站了出来。
柯羽说:“好看,好看,你再多拿两条。过来试试这些T恤。”
王梓白问:“你怎么不拿?”
柯羽说:“我都来过好多次了,这里面所有我能穿的,我都有!不过,这个破厂子不做练功服,要不然我肯定拿个几大包。”
王梓白又穿了一条多兜的黑色裤子:“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柯羽:“这个也好看,你穿那两条深蓝色,别光选黑的。
“我爸的老婆就是这个厂子的,下岗了。她带我来偷过。她那些同事都来偷。”
王梓白:“你爸爸的老婆,不就是你妈?”
柯羽:“她也配!樊静是我后妈。我妈妈可是群艺馆首席舞蹈演员,各大演出可都是跳独舞的,最次也是领舞。你到群艺馆问问,谁不认识柯老师。”
王梓白:“我妈妈也不要我了。我爸说我妈是让我气走的。”
柯羽说:“我妈妈是得病没的,我妈才不会不要我呢!
“你快去试那几件T恤,都是纯棉的。蓝色的也好看,现在男生都流行穿白色裤子,你也拿一条。下次来就不一定有了。
“哎呀,运动裤,运动裤,忘了找运动裤。”
柯羽翻到几条黑色蓝色的运动裤,扔给王梓白,“这可都是纯棉的,比咱们那破化纤的校服裤子强多了。”
王梓白抱着好几条裤子,去穿T恤。柯羽又去一个车里翻出来一个牛仔布的双肩背包。柯羽把那几条裤子都塞到双肩背里,拉好拉链。
“T恤就一件一件往身上套就行了。”
王梓白看见远处几个车里是迷彩图案,就走过去。是迷彩服迷彩裤,王梓白十分喜欢,就问柯羽:“这个也可以拿吗?”
柯羽:“都可以。你喜欢迷彩啊?”柯羽心里觉得迷彩图案丑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男生都很喜欢。
王梓白点点头,从车里一件一件拽到地上,都太大。里面还有纯军绿的军装款。王梓白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两条能穿的小号。
王梓白身上套了两件黑色,两件白色,一件绿色,看着柯羽拿出来那一堆里其他的说:“我不喜欢红色的。”
“什么喜不喜欢,赶紧套上,回去你再慢慢挑吧。”柯羽回头看了一眼王梓白,“那是砖红色,流行的,你不懂,配刚才那个白裤子才好看呢。”
王梓白身上一口气套了6、7件大T恤,把装满裤子的双肩包背上,跟着柯羽磕磕绊绊的往外爬。两人溜到大门口的大铁门,柯羽往收发室看了看,看门的大爷还没回来。她把自己书包从铁栏杆里塞出去,说:“把你的书包拿来。”
书包里裤子塞的太满,两个人试了几次都没把书包从栏杆里塞出去。王梓白说:“没事,我背着爬。”
柯羽说:“太重,一会儿不好翻过去。”
王梓白说:“好翻,可以的。”
王梓白背好双肩包爬上铁门,往上爬的时候还好,要跨过铁门上面的时候,不是书包被铁丝网勾住,就是T恤被勾住,大书包在王梓白背上晃来晃去,让他完全掌握不了平衡。
两个小孩毕竟才十一、二岁。
柯羽说:“这样,你先把书包挂在铁门上头的尖上,你自己先翻过去。”
王梓白照做,挂好书包,翻了过去。
柯羽这时也爬上来,一个从下面托,一个从上面拉,这才把书包也翻过铁门。
柯羽说:“撒手,扔下去。”
书包背带又被铁门上铁丝网的尖刺勾住。柯羽翻过门上面,摘书包背带。王梓白往上拉着书包帮忙。
就在这时,小巷口过来一个人大喊:“哎,那两个小孩,干嘛呢?!”
俩人这时已经把书包摘了下来,扔到地上。
柯羽说:“你快跑。我认识他,没事!”
王梓白跳下铁门,背上地上的书包就往巷子另一头跑。
柯羽嘴上说的镇定,心中还是慌了。她还在铁门最上面,往下踩了一格,就跳了下来,捡起自己的书包飞奔。
看门大爷还没跑过来,她和王梓白就跑没影了。
跑出两个路口,他俩才停下来。柯羽这时觉得小臂和大腿上生疼,低头看,袖子和裤子被铁丝网刮烂了,右手小臂和大腿也都被铁丝网刮出两条血口子。
王梓白也看到,心中着急:“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怎么弄啊?”
柯羽说:“没事啊,我回家包一下就行。我家有医药箱。”
王梓白:“那我陪你回去吧?”
柯羽说:“不用,让樊静看见,又不知道要骂我什么。这里离我家很近了,你走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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