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田早已习惯了在建材市场的生活,这一下没事做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整天就躲在奴岚这里,也不出门,心里根本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办。
过了年之后,于老三的厂房如期开工,那么大一个区域,牧艾根本忙不过来,又招了三个四个人,办公室一下子热闹起来,于老四和顺诚各负责一块,顺诚主要负责牧家口这边的业务,于老四主要负责园区的业务,所有的工作分发下来,由牧艾全权负责具体的事务,这时公司里财务部、工程部、设计部、预算部、总经理、副经理都有,办公室又重新划分了一下,现在牧家口又收了一大片地区,征收的人员,原来小区已经没有地皮来给他们建房了,根据新的拆迁政策,统统货币安置,征收人员,凡是过了六十岁的,统统由国家发放正常的养老保险金,大家都没有了后顾之忧。
新的安置小区,是四幢二十九层的高层电梯房,方正山村现在也正是这样的,比牧家口这边要快不少,危安谷坚持尽快开工,一点也不拖,积极组织设计,加快地基的建设,地基出来以后,随即安排招标事宜,这时,顺诚已经顺风顺水地把工程接下来,他们两人都知道,这边的业务做完,牧家口的大工程已经差不多都要完工,因为没有什么地了,只留下零零碎碎的几块地,不过也够了,这个工程至少还要做两年,到时基本上算是成功地完成了他们最初成立公司的任务,如今看来,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于老三基本不管这边的事,算起来,他们又参与了他的业务,兆头还是很好的。
整个牧家口,已经开发了八个小区,其中三个是别墅群,一所学校,一个卫生院,还有一个甲级医院连在方正山和牧家口交界的地方,河道焕然一新,文化广场在于树任的促成下,也开始动工了,工程还是由顺诚做,这些,他们主动归到了于老三这边,大家一起赚钱。河道两边的步道,拱桥,溶洞的开发,都是由方正旅游作为甲方在开发,款由街道和区里、市里三方共同筹资。
目前小区最惨的征收户,毫无疑问是牧田,据说还有几个征收以后,喜欢赌博的人,他们平时没什么正经事,输掉了房子的,不过比起牧田来,那还是九牛一毛。
牧田,一个月以后,心情也开始平静了,每天上午,他要在奴岚的房子里打坐四个小时,完全在定中。
他感觉,自己较之以前,定力更加精进,入定时间,几乎坐下五分钟就可以。
自从牧田住这里来以后,奴岚便经常住在这里了,不过,牧田还是发现一个问题,奴岚时不时地有两三天不住这,问他去哪啦,他只是笑笑,说:“有时就在楼上没下来,有时去见朋友去了啊。”
“我看你身体不怎么好,年纪比我小这么多,身体感觉还没有我好,难道你日子比得过我还差吗?还是要少熬夜。”
“洛西把你的事,跟我讲了,说你人间蒸发了。”
“我觉得人,这辈子,许多事情根本无法预料,活得心情好比什么都重要,其实,现在,我这样过着,也挺好的。”
“人生本来就是来修行的,你就是来修行的,你看你,被人骗,儿子出事,这次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其实我过去经历的事,一样不比你少,大家都要挺过来。”
“说说你的事,我看你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没什么事啊。”
“我曾经和一个人好过,他像你一样,也喜欢修道,不过,太执着,年纪轻轻就死了。”
“死了?女的?”
“是啊,当你爱的人不在了,这个世界就好像没有意义了,当你爱的人,在你身边,你又得不到,那种感觉,就如同心如刀割。”
“爱情这东西,我却从来没有深刻地感受过,那种感觉不太了解。”
“难道你不爱嫂子吗?”
“也不是不爱,一种亲情吧,也没多想,你看我一个月没见她,其实没有你讲的那种感觉,生不如死的那种感觉我从来没经历过,只是觉得太对不起她了,跟着我受苦。”
“那你平时在一起,有什么共同语言吗?”
“就是谈一下家里和工作上的事啊,也从来没认真交过心,谈一些很爱情的东西,也从没谈过,说来惭愧,我还没带她出去玩过一天呢。”
奴岚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他想说,其实我等了你六百年,就是希望像现在一样过着,哪怕我养着你,只要你高兴,和你一起生活,一起老去,可是,你却不认识我,我就是你前生的奴岚!
你就是来受劫的,虽然我现在不是女的,但是这段时间,你静静的,也是我这辈子,这六百年来,最幸福的日子,只是你不知道,我看着你,我就能感受到那种幸福。
可是,我也有苦,我又向谁去说呢,你在我身边,我也不能讲,现在我等啊等,等那五十个灵魂,每等到一个,就要去地狱走一次,我也受够了。
“你有没有发现,人和动物其实是没有区别的?”这是奴岚在说。
“呃……”
“我今天看了,现在冬天到了,在江西吉安有一家人,妈妈带着三个小孩儿,大的七岁,小的才两岁,就是因为煤气泄漏,她老公回家的时候,发现四个人全死了,我不知道她老公当时是什么心情?”
“痛苦,悲伤。”牧田说。
“可不是那么简单,你要知道人的命运,并不一定你左右得了,他这种痛苦,他左右得了吗?”
“左右不了。”
“一头羚羊,跑到河边喝水,被鳄鱼咬住了腿,它最后挣脱了,但是我看到它的腿也断了,它活得了吗?”
“大概率活不了。”
“如果我们抛开语言,人类和它在事故中,有区别吗?”
“你的意思是事故是天定的?”
“我看你整整痛苦了一个月,我不是女的,我如果是个女的,我也心痛啊,可是,人人都以为自己的事情是最大的,你想想,这世界,少了你,会有什么大不了?”
“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
“人都只关心自己那点事,都是执着,你同意吗?”
“我同意。”
“爱你的人,你爱的人,未必是属于你的,他的命,也是他的,你能把握吗?不要说姻缘,就是轮回,我们也把握不了。”
“轮回……”
“我们痛苦的事情太多了,爱情,金钱,子女,亲人,于是,有一些靡靡之音,你听了,黯然伤神,感觉世界怎么会这样啊?”
“你说的是那些情歌?”
“大家叫我吴义,小亿子,可是我的本名不叫它,我叫奴岚。”
“奴岚?”
“我算明白了,奴岚,奴岚,路难啊,我的命也是注定的,而且还危险得很。”
“你给我的印象,可完全不是这样的。”
“你信不信,你对一个女人其实有好感,但是你从来不说,你也刻意地把她放进你的潜意识,灵魂中。”
“呃……”奴岚的话,太奇怪了,牧田感叹道,他想到了秋水,确实,他真的想到了秋水,就是这,他没和任何人说自己的痛苦,他甚至不想和孟黎子一起表述自己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想去和秋水说,但是他没有说。
“你知道吗,意识会死。”
“意识会死?它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就是死了。”
“那灵魂呢?”
“灵魂,就是兜兜转转。”
“你的意思,意识是意识,灵魂是灵魂,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是一个东西,但是等级不一样。”
“这怎么说。”
“意识是产生的,灵魂是化生的。”
“呃……?”
“这么跟你说吧,灵魂是一张白纸,有形;意识是字上掉落的墨水,也有形,但是墨水,没有纸,它根本没办法在纸上显像,孔子说,三岁看大,六岁看老,意思就是,三岁的时候,墨水掉在纸上,掉下去是什么样子,它这辈子就是什么样子。”
“那你的意思是……?”
“这个道理父母不懂,原因是,他们根本看不到物质背后的东西。”
“所以呢……”
“所以,谁都管不了你,从你出生那一天开始,你的气,就有你运着,你的父母看似带你长大,如果你穷,大概率,你还是个穷鬼,如果你富,大概率,你还是个知书达礼的人,讲得失,不讲感情,比如,唐太宗,他杀得了太子,杀得了元吉,也威胁得了爹,你说他是为社稷,还是为他自己?”
“没想过啊,没想过。”
“我是奴岚,你记得了么?”
“记得,我叫你奴岚。”
“呵,要不我们喝点酒吧,可能喝了酒,你就不会觉得我在胡说了。”
“我去买。”
“好。”
牧田买了一瓶舍得,坐上电梯,奴岚?吴义?
“碗准备好了。”
“用碗喝?”
“是啊,用碗喝。”
“舍得酒,好啊,人生就要舍得,六百年怎么啦,也要舍得。”
“喝,痛苦中的高兴,吴义,哦,不,奴岚,我今天才真正认识你,来,干一碗!”
两人一干而尽,喝得快,身体来不及反应,都有点飘了。
“我们都是石头,你知道吗?”奴岚问道。
“是,顽固不化。”牧田也来劲了。
“我想变女人啊,做你的女人!哈哈!因为你帅!”
“我想变女人啊,做你的女人!哈哈!因为你神!”牧田笑了,这是他这个月来第一次笑。
“我们有一天,要在那非非境,再相遇,我今天终于明白了,我解脱了,我解脱了!”奴岚大笑道。
“非非境,哈哈,禅定之境。”
“错,错,错,差得老远!”
“是吗?”
“我要感谢你,因我早早比你明白。”
“是吗?”
“我现在说来,你根本听不懂。”
“那你说说。”
“哈哈,我们酒没了,我去买!舍得!在哪啊?”奴岚起身要去买酒。
“楼下烟酒店。”
“五分钟,等我!”奴岚在电梯里,哭得像个泪人儿,哪像男人啊!
她抽搐着,肩膀一耸一耸,正好监控里保安看到,那个保安以前是个大佬,没人知道他躲在这里,他笑着拍拍旁边的同事:“看这鬼样子,我以前经历过!我懂!”
奴岚出了门,就在绿化带,旁边还有人经过呢,她拉开拉链,撒尿!
“哈哈,这东西,这玩意,这棍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撒去!撒去!”她歪歪地走到店子,“老板,来瓶舍得!”
“我猜你刚喝了一瓶!”
“是的!”
“哈哈,看得出,看得出!”
“哈哈!你看到的是一枚帅哥,我的老公!”
“啊……想死,想死!”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意识!我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他就是我老公,六百年前的老公,他刚才在你这买舍得,其实他舍不得,刚才,我还舍不得,我现在明白了,要舍得,只有舍得,才值得!”
“高人,高人!”
奴岚回到电梯里,按着电梯,关着,不让它上升,她又哭了,她想告别这世界!
又被那个保安看到,拍拍同事:“回来了,你看,我知道,他生不如死,哈哈,生不如死!”
过了五分钟,奴岚终于哭完了,她对自己说:“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
打开门,牧田在唱歌:“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点点滴滴……”
“酒倒好了,来,喝一碗!”奴岚狂叫道。
“喝!”
“我想亲你一下,在你耳朵上!”
“亲吧!”牧田附耳过来。
“叭!”多么清脆,“我告诉你,我亲你,只是爱,你不明白的,但我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不是gey!”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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