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部就班

于树任第二天回到办公室，想了牧田昨天晚上讲的旅游建议，感觉每一条都很有道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只能说，真他妈有才，自己在那左思右想，搞了几个月了，就是没有什么真正的思路，这下好了，一下子思路打开了，人家不仅提供了思路，还提供了具体的景点、线路，什么悟道石、爱儿石、道仙亭、迷魂道、马蹄窝、魂婆悟、寻洞崖、东帝峰，这他妈是怎么想出来的？说他就是在饭桌上想的，不可能啊？但是你说准备了吗？更不可能，他就是一个开建材店的，他怎么可能会想这些？

真是一个谜！

顺着他这个思路，足足准备了一个月，一想到什么，或者忘记了什么，就打电话给牧田，要他来村部五楼喝茶，讲一讲他的构思，只要有时间，牧田还是很愿意来的，因为他感觉，于树任还是真想为方正山做点事，这个不是说着玩的。

方案足足五万字，每个景点的详尽规划，写得一清二楚，他首先把方案给危书记看了，危书记愣了半天，说：“你想的？”

“实话实说，只是我整理的。”

“好方案啊，谁教你的啊？把我们这传说，给整活了，还能打造成西海的旅游名片啊。”

“牧田。”

“牧田？”

“恩。”

“牧良抗的小儿子？牧顺诚的堂弟，那个开墙板店的，牧田？”

“是的，”

“好，好，好！下次我要专门请他来这里，给我们讲讲，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又给他叔看了，于老三大力支持，问他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建议，尽管提。

他去区里，找了旅游局，找了区长，找了该找的任何人，区里专门为这事开了会，研究了整整三个月，批了！

修改了方正山的发展规划！

学校开始建了起来，牧顺诚的公司，又接了工程，两栋教学楼，这个，已经不是由危安谷说了算了，这个需要于树任提供区里的关系，由于老三出面，一起弄。

这时牧顺诚是名副其实的牧家口首富，当然，大家并不知道于老三有多少钱，因为他没回来过，谁也不知道，但是对面别墅已经开始建好了，他买了一栋。

三年前，那个刚开始拆迁时，那时移山，增加河道，他就有想法买这个别墅的，只等开盘，现在开了。

他现在老婆，是个高材生，是一个大学老师，叫刘洋，那是他去总裁培训班时去大学经人介绍认识的。他以前的老婆，生了两小孩，离了，现在住在西海市里，带着小孩，给了她一栋一百六的商品房。

刘洋觉得牧家口小区都是他的一些族里人，没文化，没素质，虽然也有安置房，但她从不去住。

早上，经过小区大门，她每次都关紧车窗，不想和邻里的任何人打招呼，甚至看到于老三她妈在临时的菜市场摆摊子，不管天晴下雨，她都要赶紧把墨镜从车顶取出来带好，仿佛对视到，就是一种莫名的难受。

刘洋，虽然是大学语文老师，但是有细瘦身材，模样白净，穿衣时髦，是美女一枚。

于老三刚买别墅，也是相当兴奋，没事坐在电脑前想着装修的事情，打电话问牧田，整整半个月，看了一套中式设计，不停地和牧田讲，有几个晚上由于太兴奋，一直弄到早上才睡觉，要牧田安排人设计，做好设计后，还生怕老婆看手机嫌麻烦，弄了个七百二十度的全景效果，放到电脑里，发给她；又打成了A3的相片纸，两套效果展示方式，给她看。

刘洋看了效果图淡淡地说了三个字：“太老气。”

于老三脑瓜子嗡嗡地，试图说服她：“哪里老气呢？是现代中式！”

“是中式，不是现代，反正是中式设计，就和现代扯不上边。”

“中式也分好多种，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红红的感觉，可这不是啊……”

“这些都只有你自己喜欢，将来买个红木沙发吗？我是不会去坐的。”

“那你喜欢坐啥？”

“我喜欢那种文艺复兴时期的洛可可风格，精雕细琢，装饰美观，高档贵气，进门就有一种奢华的文化味。”

“那我这方案不是白搞了，你将来倒是给我留一个中式书房得了，不然，我一张宣纸摆在一张白花花的书桌前，碰腿，后面的皮凳子，靠背比头高，坐下就会肾亏的。”

“你的字……东倒西歪，一个用钱推出来的假文化人！”眼看这话聊不下去了，于老三去了卧室，这时刘洋已经快要临产，于老三心想：“不就是个崇洋媚外的婆娘吗？不得罪你了，为了这小儿子想。”

儿子生出来，快半岁的时候，他们是第一个搬进这小区别墅的，依着刘洋的意思，一套完整的欧式装修，买家具的时候，于老三左思右想，准备买一套红木书桌放进书房，但是，根据他的职业习惯，那种格格不入的挫败感，不符合他的理念，他终于还是放弃了，从此，他回家只去父母住的这边旧房子练练字，顺便看看在小区门口卖菜的妈。

有一天，他提了一麻袋钱，放在她妈面前，求她别卖菜了，在家里享清福，她妈不听，还是喜欢起早贪黑，围着菜园子转，于老三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刚搬进新房，又遇上放暑假，刘洋也许是高兴，吵着要和于老三去台湾旅游，她有个大学同学嫁到台湾，大概也有十来年没见面，一直邀请刘洋去玩，她同学因为也带小孩，一直没回来，于老三说：“好。”

正当一家人准备得差不多时，广州有个项目争着投标，没办法去，刘洋只好带着儿子独自去玩了半月，回家后，她立即请了个保姆在家帮助带小孩，这也是操了心，虽然保姆是从专业的公司里请回来的，但她还是整整在家里教了一个星期，如何带人，如何给小孩子搞卫生，以至中途保姆因为压力大，两次辞工，但是都因为刘洋好言相劝，工资翻倍而耐着性子呆了下来。

至此，吃的奶粉，刘洋都是让保姆用量杯量好送来，维生素每天一次，其他营养元素每每精确到克，于老三刚要说两句，刘洋就说出一大堆理由，他也只好作罢，任由她来安排。房间里面保姆早中晚都有消毒，衣物器具一尘不染，每天仅早上带着儿子在外面的院子里透透气，还生怕在外面受了污染。

自从搬进别墅里，刘洋就再也没有带儿子去过旧小区爷爷奶奶那边了，她总说：“要给他一个干净健康的生活环境。”爷爷奶奶如果想孙子了，只好过来这边探望，同样也被消毒一番才能进门，这种待遇奶奶如何受得？每当于老三回到旧房子，妈妈便劈头盖脸的骂他一番，他便急忙躲进书房里，摆开宣纸大写三百个正楷字，东倒西歪的正楷字。

之后，回到别墅，于老三去房间看儿子，保姆也要给消消毒才能进去，以至于，一个同做电子厂的朋友开玩笑说他家是“风淋万级，无尘之家”。

这话，刘洋倒是很受用。

这种过于干净的居住环境，不仅于老三感觉累，父母不敢进门，连朋友几乎都没有人来过了，不过，小孩真的从没有得过病。有天晚上睡得正香，听见隔壁房间儿子传来哭声，于老三起身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三点多了，刘洋这时已经起床，过去给儿子量了量体温，发烧都39度了，问他怎么办？他说：“现在这么早，去医院也不方便，不如，先搞点退烧药，等下早点去市里里面的儿童医院。”刘洋觉得也有道理，就拿药给他喂了下去，然后睡在儿子旁边。等早上七点钟，于老三再次醒来准备送医院的时候，儿子不仅高烧未退，反而更加严重起来，俩人这才急急忙忙上了车，直奔医院，一个小时后到了医院，挂了急诊，送到急诊室，两人万分焦急地的在旁边守候，夫妻俩做梦也没想到，小孩的病情会急转直下，早上来的时候，小孩还不停地哭着，到了中午，就已经出现呼吸困难，晚上十点钟，医生走过来对焦急万分的于老三夫妇说：“小孩由于急性传染病引起的病毒性脑炎、神经源性肺水肿导致呼吸衰竭、心功能衰竭，经全力抢救无效死亡。”然后开具了证明，就这样，前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孩，今天说没就没了。

就在下午，刘洋还接到电话，在网上买来的一万多的幼儿衣物，放到了小区门外的快递点，要她过去拿呢，不过，已经永远的用不着了。想到这里，刘洋跪在走廊上嚎啕大哭，于老三对突如其来的噩耗也没了方寸，整晚扶着刘洋，一句话也没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打了个电话回家，奶奶一屁股瘫坐在菜市场的门口，睡在床上三天没有起床。

这三天时间里，于老三强忍着悲痛，给儿子在寺院办了个简单的超度仪式，回到家以后，余痛不止的于老三百思不得其解，小孩平时刘洋照顾得这么好，一生病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其实，就是因为干净过渡，从没有与外界接触，小孩完全没有抵抗力造成的。

不过，一旦风吹草动，当然扰儿小鬼也会来作梗，蛇怪在后面加把力，就这样，几下凑合，他儿子便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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