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继续写着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短短的几个月,他仿佛把人生的各种酸甜苦辣都经历了一遍,阿飞不避讳承认自己的失败,不过这段经历的价值,是让阿飞明白了一个真理,纵容社会很残酷,逃避也不是解决的办法。阿飞一直一来的迷茫和痛苦,是因为自己不想随波逐流地活着,不想承受被时代裹挟而去的无助感,不想让身边的人,以明哲保身的理由说服自己,变得世故圆滑,变得麻木,他看不得那种人,所以他现在也不后悔从福州辞职的选择。但是这半年来的遭遇,阿飞也明白了,如果选择逃避和沉沦,结局会比选择妥协更悲惨。如果可以从头来一次,阿飞愿意带着自己的个性去融入现实世界,去在尘世的奋斗中做一个保有初心的人,去用自己的努力去珍惜和回报那些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只是目前看来,运气不好的话,阿飞可能回不去了,也许今天,就会和几个同伴一起命陨南海。不过,这也算不得最差的结局,阿飞想起了那对被保安抓回去的安徽夫妇,也许现在还活在折磨和恐惧中。阿飞也看到和想象到了世间还有一大部分的人,生活在苦难中,或者最终以痛苦的方式死去。相对于他们,阿飞能够在顿悟的这个日子,只是以窒息的方式,带着思念和感激,沉没在这湛蓝的惊起海鸥的大海里,又何尝不是一种充满诗意的仪式。
玻璃窗外的天空又开始变得昏沉,船身开始缓慢摇晃起来,没几分钟,摇晃的幅度就越来越大,让阿飞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阿飞抬起头对杨叔说:“第二轮风暴又要来了。”。话音刚落,一股巨浪从窗户外拍过来,伴随着一阵尖呼声,货船重重地向右边倾倒,阿飞没有坐稳,整个身体被狠狠甩了出去,眼镜飞出几米远,后脑勺直接撞在了隔间的木板上。几个伙伴赶紧上来搀扶阿飞,问他受伤了没有,阿飞脑袋一阵昏沉,再加上几天待在船上出现的晕船症状,此刻的他难受极了。
这时候,从甲板方向传来一阵大喊声:“comeandhelp,Theboatisinthewater!”.
听得懂英文的小林见阿飞没有大碍,第一时间喊上李叔,去船头帮忙排水去了。杨叔也拉起阿飞,打算出去看个究竟,阿飞拉着了杨叔,从身旁那个小林从公司带出来的皮包里,拿出一个防水的带拉链的塑料袋子,这个袋子是前年的夏天,阿飞和张静去觉山漂流的时候带回来的。阿飞把拍落在地上的写的密密麻麻的小本子,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然后递给杨叔,郑重地嘱托:
“杨叔,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我死在这了,你帮我把这本书带回去。”。
杨叔赶紧安慰阿飞,说:“你这是什么话,不就是遇到风暴嘛,我们从那个黑公司逃出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乐观点!”。
阿飞看了一眼波涛汹涌的海面,神情低落地说:“船太小了,现在都摇晃得那么厉害,我又不会游泳,而且,我现在已经感觉特别不舒服了。”。
杨叔叹了一口气,问阿飞:“这本书,你是打算给那个,经常和我们聊起的,张静吗,我要怎么找到她?”。
阿飞打断了杨叔:“不不不,不是给她,没有必要打扰人家。如果真的我逃不出去,你回去了的话,帮我给我父母,感觉挺对不起他们的,至少有个交代,诶”。
杨叔接过阿飞手中的袋子,拍了拍阿飞的肩膀,然后伴随着摇晃的船身把阿飞拉了起来。暴雨已经浸透到船里了,外面的船工在大声喊着,拿着脸盆或木桶在把船里的水往外倒。阿飞和杨叔打算起身出去帮忙,只听得轰隆一声,一股巨浪打过来,小货船翻了!十几个人掉落在了海里,连同船上的货物箱子。阿飞趁着救生衣微薄的浮力,拼命挣扎着想往上浮,一边躲开货物砸下来的方向。阿飞喊着杨叔,小林的名字,杨叔被风浪卷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他拼命地想往阿飞这边游过了,海里却把他越漂越远。身边的其他人都被这翻涌的海浪分散开来了,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辣得他眼镜酸痛,根本看不清其他人的位置。阿飞的眼镜滑落了,他想伸手去找,身体却伴随着眼镜慢慢往下沉。
大口大口的海水从阿飞的嘴里、耳朵里塞进去,咸得辣眼的海水使阿飞睁不开眼睛,不习水性的阿飞,也不想做太多的挣扎。他的胸口开始闷得喘不过气,像是灌了铅一样难受,先是隐隐作痛,然后就是将要爆裂一般。他感觉自己气管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脑袋供氧不足,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胸口憋得像是马上要爆开了。阿飞一张嘴,海水就像蜂群一样涌入,然后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迅速下沉。阿飞忍着痛苦,强行逼自己闭上眼睛。漆黑一片的双眼,和过度缺氧导致脑海里出现的白点,在那一瞬间,阿飞的眼前,仿佛看到了2015年师院田径场的那个夜晚,那个第一次和张静说自己喜欢她的,那个布满星空的夜晚。
海面的风暴平息了,天空恢复了湛蓝,一个小岛礁的沙滩上,小货轮侧翻着搁浅在海边。在被一堆铁板废料包围的沙地里,杨叔睁开了双眼,他慢慢起身,抖去了裤脚里的沙子,他呕吐出含在嘴里的几口海水,然后望向白净的沙滩,寻找其他同伴的身影。在一块布满苔藓的礁石边上,杨叔看到了那个防水的袋子,他记起落水的时候,阿飞嘱托给自己的那些话,他杨叔迅速踉跄跑了过去,拉开湿漉漉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阿飞在船上写的,那本残缺的《流浪南方的日子》。
杨叔在海滩奔跑,大声呼喊着阿飞、小林和李叔的名字,除了被惊起的海鸥,没有得到任何的答复。他失望地瘫坐在地上,手里揣着袋子里那个残破的本子。一抬头,他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挂着国旗,印着“中国渔政”字样的白船向这边缓缓驶来,杨叔赶紧起身,擦去脸上的汗渍,冲着船只挥手呐喊。
小岛的绿色森林里,向着蓝色海面的方向,飞出一群白色的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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