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想着,县城的这种小资生活,还挺不错的,自己竟有些羡慕了起来。她觉得今天和陈欣的交流很顺畅,貌似陈欣对自己并没有排斥。
阿飞不觉想到了大学那时候,自己学生样的打扮,喜欢穿一件蓝色或者红色的T恤,一条运动型黑色的五分裤,露出粗粗的长了毛的小腿,底下的运动鞋宽大且粗糙。发型也不怎么打理。两旁的头发长得都碰到耳朵了,经常出去玩出去跑,发传单什么的,皮肤也晒得黑,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在张静面前活蹦乱跳,还经常讲错话做错事,惹他生气。至少现在,自己来单位上班了几个月,在局里参加各种活动,发言、演讲。待人接物也逐渐稳重了起来,穿着打扮上,变得更加职业和成熟了些,浅色的衬衫,黑色的长的休闲裤,出门的时候还会把鞋子刷赶紧。头发留的是不长不短的碎发。给人一种干练有为的感觉。
阿飞在想,如果现在的自己回到那时候,或许不会被张静嫌弃吧,就像昨天晚上的“相亲”一样,放大学那几年,自己肯定紧张到不知所措,而现在却能驾轻就熟。或许一直发展下去,陈欣真的可以成为自己的女朋友,她也挺漂亮的。或许,自己如果不喜欢,同事还会给他介绍其他的女孩子。如果自己在这个小县城混到副科,再用公积金贷款买个房,加上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这些条件放在一起,只要一直找下去,肯定会找到和张静一样身材、一样长相、甚至一样性格的女子。可是,她终究不是张静。昨天相亲的陈欣,也许相互有好感,那也是因为首先是外在条件凑成见面的基础,你我刚好到了正式谈婚论嫁的年纪,你有房,我有正式工作,双方长相也差不多匹配,见面也聊得来,不就顺其自然结婚成家了。陈欣,她或许也很好,只是,阿飞再也没有了当年大学时候,遇见张静那一刻,心动的感觉了。
阿飞躺在宽大房间的大床上,越想越觉得老天在和他开玩笑。自己那些年最幼稚单纯的时候,偏偏遇到了最爱的人,现在稍微安稳成熟些,她却已经要嫁人了。现在隔三差五整一些年轻妹子给他介绍,又有什么用呢。阿飞越想越憋屈,没忍住嘴里吐出一句“艹!”。
拉下挂在墙上的毛巾,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十月份的福建还是很热,李主任请了长长的病假,王局长便安排市建股的那个聘用的女生来办公室帮忙,因为阿飞算正式工,那女生自然是给阿飞打下手。
阿飞自己也是新来的,没有太多招呼人做事的经验,问到了那个女生叫周芸,本省理工大学毕业的。来局里做事,也是托了姑父的关系,估计以后考上了正式单位,马上就要走人。做事也是来一样做一样,积极性比较一般。
周五的下午,眼看着马上星期六了,大家都等着熬过最后这半天,不巧办公室来了一群上访的退休职工。三男五女,大概五六十岁,嚷嚷着挤进了办公室,他们说要局里帮忙落实从食品公司下岗后的生活补助事情,说局里对商贸领域老国企的下岗职工不闻不顾,之前厂里那些老领导,反倒转了正式编制,拿着干部的退休工资。站最前面那个穿着白背心,拿着蒲伞的老人家对阿飞喊道:
“小伙子,你们局长呢?!”。
阿飞想到王局长今天去了市里拜访市局新到任的黄局长,但是这群老人家来势汹汹,又必须不能让他们把世态扩大,甚至产生冲突。不然把门口的保安引来了的话,就要惊动楼上的县领导了,到时候局里肯定挨批。阿飞镇定地说:
“老人家,是这样的,我们局长今天出差开会了,要不您把要反映的问题告诉我,我记下来,现在拍给他看。您留给号码,他回来了我打您电话,然后你们再过来,你看怎么样?现在我带你去分管企业改制的吴局长那,看看他能不能帮你解答”。
阿飞刚说完,坐在门口位置的周芸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指了指门外靠右边方向,说:“吴局长的办公室在那,你们去找他吧”。
阿飞看到老人家有点不想挪动,边自己带着他们去了吴局长办公室,一遍在前面引路,一遍耐心和他们讲解自己所了解的一些改制政策,老人家见阿飞态度热情,也就跟着去了。兴许是吴局长解答得专业,不一会儿,老人家就从吴局长办公室出来,慢慢下了楼,回去了。
阿飞回到办公室,对因为自己的应变和热情化解了一场可能发生的争吵,感到挺满意的。刚坐下,不料坐在靠门位置的周芸冒出一句:
“好讨厌这些上访的人,天天吃饱了没事一样,一身又脏又臭!”。
听到这话,阿飞心里震惊,他很难想象,作为在单位上班的大学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人家下岗职工,基本上也是生活比较困难,周芸这么一个女孩子,自己锦衣玉食的,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这句话开始颠覆了阿飞对小县城机关工作人员的认知,他开始关注各股室工作人员甚至领导对群众的态度,特别是对于有困难的,看起来很弱势的群众,几天观察下来,发现他们基本上在同事面前和和气气,在领导面前毕恭毕敬,在办事群众面前,架子就上来了,语气就咄咄逼人了。甚至走后,还要嘲笑刚才那个女人穿着很low,刚才那个男人问的问题很傻逼,遇到满身汉渍黝黑瘦弱的农民,甚至当面做出捂住鼻子的动作。
阿飞在想,或许现在只是刚来单位上班有新鲜感,以后接触多了,烦倦了,自己是否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但是至少现在自己不会,像周芸这样的城里人,可能他身边的亲戚朋友,要么是单位上的,要么是做生意的。而阿飞不一样,他的亲人,老乡,那些从小到大给与过他关爱的人,大部分是像刚才来上访或班上的黝黑瘦弱农民一样。阿飞做不到在他们面前逞优越,甚至高人一等的态度。
今天下班后,阿飞想起了上周在“遇见”奶茶店和陈欣美女的ktv之约。他给陈欣发了个微信:
“嗨咯,上次说的请你唱歌哦,今晚七点半来乐尚ktv吧”。
陈欣马上回复了:“嗯,好,在哪个包厢?”。
阿飞回复道:“我现在马上来定,一会包厢号发给你,可以多带几个朋友来哦”。
阿飞快速在美团定了一个128元的小包厢,小县城的ktv一般房间充裕,价格也不贵,还另外送了一份果盘和四瓶啤酒。
晚上七点钟,吃过晚饭,阿飞带着吴诚七点钟就到了预定的8806包厢,一边润着嗓子唱几首,一边等陈欣他们几个人。刚上的果盘阿飞阿飞舍不得吃,他怕待会吃的七零八碎,陈欣进来看到不美观,就另外叫前台要了两瓶矿泉水。准时七点半的时间,陈欣和方艳洁进来了,六个女孩子穿得很清凉,这次还戴了包来。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后面跟进一个矮矮胖胖的男的,脖子带了一串项链。陈欣告诉阿飞,这位是她闺蜜方艳洁的男朋友,林涛,在永候做承包工程的生意,脑子很活。
阿飞和他简单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开始问他们几个要点什么歌。阿飞自己点了三首,分别是梁静茹《会呼吸的痛》、牛奶咖啡《明天你好》和光亮《第一次》。公众场合总是很闷的吴城,被阿飞强行点了一首《单身情歌》。不过他们两的戏份,都被林涛小胖子挤占了,他点的《朋友的酒》、《我们不一样》、《尽头》,全部都置顶了。然后哄起嗓子唱,还拉陈欣和他一起对唱,唱到尽兴处,又开了两瓶啤酒,和陈欣愉快碰杯,陈欣也礼尚往来,递给他一块西瓜,看到林涛双手捧麦唱得正嗨,陈欣便直接把西瓜喂到他嘴里。这时候,方艳洁刚去完洗手间回来,林涛赶紧接过西瓜,假装啥也没发生。好不容易他们两唱累了,阿飞想着,终于可以换个风格,来展现一下自己深情的嗓音。开头没唱几句,却发现陈欣和闺蜜一直在聊天,然后,就出去接电话了。进来后,《第一次》都快结束了,陈欣才问阿飞:“你唱歌怎么那么小声啊”。
这一晚,阿飞觉得玩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就今天来看,陈欣确实也激不起阿飞的感觉。就像前几天文股长在食堂给自己介绍的女生一样,一开口就说:“我不喜欢文绉绉的男生”,阿飞还没介绍自己喜欢写诗歌小说的爱好呢,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今天也是一样,就是这种,无感的感觉,双方是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人。哪怕长相清新靓丽,身材也苗条匀称,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阿飞回想,自己之前一直缠着张静,人家都说,叫他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样很苦。可是现在,这原野上不止一棵树了,进入到森林了,树很多。但是阿飞觉得,没一颗适合自己去吊。逃出了苦,又陷入了迷茫的悲。
送完吴诚,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阿飞把雅迪的马力开到最大。当然,最大也不过四十码。在城乡结合部的大道上,飞驰。
路旁一排排的青年樟树不高,树荫下的行人三三两两,店铺都关了门,小区楼房也关了灯,几十米,方遇见一间传出吆喝声的麻将馆。简易招牌外的大叔在炒着粉,或者是年糕,冒腾腾的烟,飘来烧焦的香气。早些时候还嚣张的热浪,也瘪了下来,被凉风追着躲到树丛里了。风吹在阿飞脸上,不长的头发往后飞起,阿飞唱着歌,越唱越大声。先是奶茶的“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后面唱杨宗纬的:“我也曾经憧憬过,后来没结果,我们能留下的,其实都没有”。
前面拐弯处,红绿灯也下班了,几个浪荡的纹身少年,把捷豹停在路边,光着膀子划醉拳。阿飞想,管他呢,唱歌的声音不能怂!路口一过,又是一望无际的大马路,阿飞高亢深情的副歌声继续响起。风更大了,昏黄的灯影透过叶子打在阿飞的脸上,头发上。细细碎碎。
这一刻,阿飞感觉到一种放浪天际的自由。这夜,这风,提醒着自己还年轻,还有未完成的梦,还有在牵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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