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他搬出来的时候,才看到他身子下有一个孩子,大概六个多月的样子,在襁褓里安静的睡着,左手的手指在嘴边轻轻吮吸。”
“我俯身准备把孩子抱起来,旁边的墙却突然塌了。”
“当时我直接趴在了孩子的上面,幸好没有砸中我腹部的位置,不然很难保证那个孩子可以活着,墙在关键的时刻饶了他一命,只不过,却砸在了我左腿上。”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军营的医务室了。”
“军医告诉我,说我的左腿以后不能再做训练了,最好的情况只能够达到正常行走。”
“对于一名军人而言,一条健康的左腿是多么的重要,我当时整个人都感觉是天塌了一般。”
“我一直记得我们训练时喊的口号:流血流汗不流泪。但那次我真的没忍住,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久,军医给我倒了一杯温水,便出门让我的战友们进来安慰我。”
“后来我尝试着各种复健,但效果都不理想,在最后一次尝试依然无果之后,一个铁打的汉子就在那一天垮了。”
“我是喜欢军队的。”
“我喜欢和战友们一起训练,哪怕整天身上都沾满着泥土,哪怕有时候泡在淤泥坑里,哪怕有时候训练完成的比较晚连馒头都吃不上。”
“我喜欢宽阔的训练场,喜欢在双杠上坐着看东方的日出,喜欢玩单杠,喜欢和战友们比谁做的俯卧撑个数多,喜欢比输了就帮对方洗袜子的简单玩笑。”
“我对于每一次打靶打中十环都感到骄傲,对于每一块功勋章都非常珍惜,对于喜欢和我抢烟,但每次抢完后都会偷偷的在我床头塞上一包的老班长是又爱又恨。”
“我喜欢大家一起在澡堂被水冲刷着汗味然后讲着荤段子的感觉,我也喜欢在生日那天战友们装作不知道,却在我失落的时候拿出零食为我庆祝的感觉,我喜欢部队里的每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是我回不去了,在接到部队的通知后,我在病房里沉默了两天,滴水未进。”
“后来有一个战友告诉我说那个孩子现在状态很好,目前寄养在他们那个小镇上的一户人家里,那天突然感觉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起码我还赢回了一个稚嫩的生命。”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部队里关于我申请复原的通知,许多战友们那一天都很沉默,后来反而是我在安慰他们,明明离开的是我,是我啊。”
“走的前一天,我回了宿舍,把睡了好几年的宿舍里里外外的擦拭了一遍,床,衣柜,桌子,凳子,地板。几个室友看着我,都有些沉默,却没有一个人阻止,那是我生命里最后一次如此认真的去打扫那个宿舍。我擦了五个小时,每一处都没有落下,后面擦完之后,我向几个室友开玩笑的说道:好几年都没这么干净过了。”
“第二天,我带着大家一起帮我收拾的行李,两个箱子,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他们送给我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钢笔,打火机,书,手表,功勋章,以及一沓厚厚的留言本。”
“我拖着几十斤的行李上了送我出去的军车,军车开得很慢,慢的战友们跑着都能追上,最后他们停在了部队门口,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群人整齐划一的军礼,有个家伙的军礼我从来没想过会如此端正,我背着身向他们回礼,却始终没有转过身去看他们一眼的勇气,怕风太大,沙子进了眼睛就不好了。”
“军车的速度开始加快,举着右手的那群人依旧站在门口,转个弯之后就见不到了,一起消失不见的该有那座我待了好几年的军营。”
“我回到了家里,去部队安排的职位上了岗,在某一天的时候,我向单位请了个小长假,去当初压坏我左腿的那个村子里,领养了那个小孩子。”
“很奇怪,她见到我时不哭不闹,就那么一直笑着,我把她带回了家,现在她十八岁了,虽然有时候会和我拌嘴,但我知道我是爱她的,她也是爱我的。”
“前几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我给她看了当初领养时候的领养证明,也说明了事情的原委,那天她哭了,其实我好久都没见她哭过了已经,那天她显得特别沉默寡言,但我知道,心里难过。”
“第二天早上,她到我卧室里来让我把那张领养证明撕掉,以后她是我的亲女儿,我是她的亲父亲。”
“我当时笑了,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是啊,她怎么可能会不要我,毕竟我是她人生的第二位父亲,我也曾赐予过她一次生命。”
“她问我当时为什么要领养她,我说:既然我把你重新带到了人间,那你的余生就由我负责。当然,唯一的遗憾是我从来没能找到过她的妈妈。这是唯一的遗憾。”
“馆主。”林天成轻声叫到。
“怎么了?”顾城疑惑的回应,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是同情?还是祝贺?
“那张出生证明我放在你这里可以吗?我知道你这里收展品的。”林天成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很陈旧的领养证明。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你女儿会同意吗?”毕竟这里面也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顾城必须得慎重对待。
“放心,我和她商量过得。”林天成笑着递过了领养证明,顾城伸手接了过来。
被收养人:林笑笑。
“她姓林?”顾城诧异的问道,领养证明是开始的时候办理的,姓名一般就是孩子的原姓。
“是的,她的性格也和她的名字一样,很爱笑。”林天成笑着点了点头。
“这还真是上天给的缘分啊。”顾城有些感叹道。虽然全国同姓的人很多,但那样的情况下,却让两个素味蒙面也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产生了这样的一种羁绊,不得不说,有时候错的不一定就是错的,也有可能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确实。当时知道孩子姓林的时候,我也高兴了好久,毕竟我没打算更改她的姓名。现在我一个只认唯物主义的人,都有些愿意相信上天的存在了。”林天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既然都姓林,从此以后我就当你爸爸吧。
“那这个你准备怎么介绍?我们这里每一件展品都有相应介绍的。”顾城最后指了指证明,向林天成询问道,放手施为固然可以,但终究还是会负了别人的信任。
“我刚刚说的,都可以写,全写上也没关系,只好再麻烦馆主了。”林天成想了想,有些事情顺其自然未必不是好的,过于强求反而可能会落了下乘。
“小意思。”顾城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
“那好馆主,我就先走了,这是酒钱。”林天成向顾城抱了抱拳,把钱放在桌上便离开了酒馆。
顾城看着出生证明,在旁边拿着一张白纸写道。
一颗星辰的陨落,不会暗淡了天空的色彩;
一滴水珠的干枯,不会阻挡了大海的奔腾;
一朵鲜花的凋零,不会抹杀掉春天的痕迹;
一片黄叶的飘落,不会带走那生命的奇迹。
生命,有因有果,也讲一饮一啄。
看似不尽如人意,但有时候只是我们把美好从一段时光带到了另一段时光里。得到和失去矛盾却不对立,你失去了一个果子,却得到了一颗大树,最终还是因成了果。仅此而已。
我于茫茫人海中遇见你,赋予了你第二次生命,当我真实的拥抱住你的那一刻,我知道了这是怎样的一段缘分和因果。
你明白了始末,却仍旧愿意叫我父亲,那是我这么多年笑的最开心的一次,哪怕眼角已经渐渐泛起了皱纹。
我爱你,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未来的每一天都可以如此的爱你,只要你在,只要你依旧愿意。
林笑笑,你是我林天成的女儿,从前如此,今后亦如此。
你十八岁的那一天,我和你分享了我所有关于你的故事。
……
“你写的这么文艺干什么?”苏汐擦了擦眼睛,不满的说道。
“一段并不美好的过去和最真挚的情感组合在一起形成的一段永生难忘的回忆,它配得上世间任何优美的文字。”顾城放下笔,好是好,就是手有些酸,还有废纸!
苏汐没有再说什么,拿起纸从头开始读了起来。
一颗星辰…
……
傍晚十点半,顾城关了酒馆的大门,把那段文字拍成了照片,传给了老肥,并附上了一些要求。整个街道进行合作以后,老肥的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连夜晚都开始接单了。
“你怎么老跑我床上?”顾城看着再一次出现在自己怀里的苏汐无奈道。
“布偶熊抱着硌手。”苏汐没睁开眼睛,闭着说道。
“……”你抱了好几年了已经。
“我是个男的。”顾城试图挣扎一下。
“我不介意。”苏汐不为所动。
“那我可不可以干点其他事情?”顾城突然坏笑着趴在苏汐耳边说道。
“嘭!”坚实的地板传来了一丝沉闷的响声。
“流氓!”
“现在不行。”苏汐小声嘀咕的第二句话被从地上爬起来的顾城恰好听到。顾城瞪大了眼睛,在黑夜中散发炯炯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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