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套上了鞋。我觉得自己蠢透了，把脚塞进鞋是个不明智的决定，那简直是一种酷刑。皮鞋真不是一个好东西，又硬又磨脚，踩在泥土上没有那种舒服的松软感。我一脚踢掉了鞋子，气吼吼地把它丢进储物柜里——或者说是垃圾堆。他妈的，“正式”“得体”统统滚蛋！昨天我还是满脸泥巴呢！只要我身上不多一股马尿味，他绝对不会介意的。他自己穿的也不咋地。

我瞧见乔踱着步子转进了屋子。迈克尔托着腮帮子无聊地打发时间：“早饭是什么？”

“老样子，麦片粥，令人恶心。”乔把早报折成一顶奇怪的帽子，把我推到墙根。“听着，讨厌小姐[Miss Hate]，如果你还不去见科尔夫人，她可以把整栋楼都吼塌。”

“让她吼好了，”我咕哝了一声，“房子要是塌了，他|妈|的就可以重建了，就不会漏雨透风了……”我没有接着说，因为乔的眼睛实在红地渗人。

我奋不顾身地甩下乔，直奔楼下。我听见饭厅里起了一阵骚动，十有八九是比利对早饭大发脾气。我看见科尔夫人的时候，她的肺都要气炸了，她用我平生再也不想听见的肮脏字眼数落了我一通。说实话，我是被数落惯了的，我大约是整个圣安德鲁被数落次数最多的孩子——除了汤姆。不过，自打他七岁起，科尔夫人就很少数落他了。不是汤姆学乖了，是科尔夫人发现，每次数落完汤姆她就会变倒霉。

比如，踩到牛粪，或是在下楼时扭到脚脖子。甚至有一次，她在早饭堆里发现了一只蟑螂……她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吊死的兔子不是她的。如果珍妮芙太太的肥猫下次再惹毛了汤姆，我难以保证它活过复活节。

就在我的脑子还在昔年的记忆力漫游的时候，我又被科尔夫人赶到麦田里收麦子了。金色的麦浪一茬一茬地翩飞，把温迪•安的双马尾埋没在麦芒里。

“喂，”我极为不客气地扯着嗓子大喊，“安，我不想收麦，你替我呗。”

她恼怒地抬起头，“我帮不了你——”她愣了片刻，似乎在考虑我的名字。

“妮勒丝[Nameless]。”我懒洋洋地把身子挪到她旁边，她的草帽上反射出金光，煞是好看。“叫我妮穆[Nam]也可以。”我见她不理会，又忍不住说。

“谁起的？”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边把背上的竹筐放下了。

“我自己！[Myself]”我拍拍胸脯，“简直棒极了！瞧，我的名字独一无二。”

“这得让汤姆羡慕死。”她绕着没梳好的小头发，咯咯笑了。“喂——”她长长地唿哨，麦田里的孩子们抬起头，仿佛小麦色的山丘参差不齐地竖着。“听着，今天，我们的讨厌小姐有了名字，叫妮勒丝。”

男孩子的嘲笑声像巨浪一样迎面扑来，我仍然招牌式地叼着半截稻草。我为自己的处变不惊暗暗鼓励。

等到所有人都不再关注我。温迪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昨天你是不是又和迈克尔出去了？那可把乔害得够呛……如果不是他有二十多种方法证明自己在十点之后没出去，科尔夫人都可以让他扫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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