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以为一切都已作别

高考了，毕业了，从此我们各自闯荡，寻找自己的天空。

总有些话会在毕业听到，总有些故事会在毕业发生，这好像是世间万物亘古不变的定律，使得毕业季的到来更加伤感。

高考其时已过了几天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林晓月会突然叫我出来——还是在傍晚的时候。

我推了晚饭，提上鞋子，跑下楼，她果然站在楼下等我。

“兄弟，喝酒去不！”她梳着两个马尾辫，冲我傻笑着。

“就你，我？”我指了指她。

“不然还有谁啊？”她看了看我，“哎，走了走了。”

“可，可我是个男生啊！”她绕到我身后推着我走。

她没搭我这句话。

所谓的喝酒其实就是一人一罐啤酒而已，她拽着我买了烤串，然后拉着我坐在公园里，一口烤串一口啤酒。

“你这是……失恋了？”我看着她，她没说话。

“哪个小子啊！咱校花还看不上？”我试着笑着说，她脸愈发沉了下来，我感到大事不秒，“真的，哪班的？告诉我，等开学，哥替你揍他！”

这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们毕业了，再也不用一起开学了。

“可是毕业了啊。”她语气很淡很淡，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看见她眼眶里噙着的泪水。

“嗯，我想起来了。”

一阵静默，她拿着烤串的手垂了下来，猛喝了一口啤酒，我听见酒在金属瓶中冲荡的声音。

气温渐渐凉了，风开始吹起来，也捎来了树上的蝉鸣。

“我要出国了，”她扬起头，看着颜色开始变深的天空，“今天，来跟你道个别。”

“嗯。”我点头。

“很多人，尤其是异性，接近我。往往都是因为我这张脸。你不同，你是我主动认识的人，而且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她笑起来，笑容带着能一扫所有不快的治愈感。

“嗯。”我不知道回什么，只好点头应着。

“但是，沈筱怎么办！”她看着我，“她看起来冷血，实际上内心比谁都敏感脆弱。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会让你感觉有点困惑，但是我还是要说，这也是我叫你出来的目的。”

“好，你说。”我看着她。

“请你接近一下沈筱吧，我知道对于这种你用了高中三年时间都没有混熟的人，毕业了还要让你接近她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只是希望在我离开之后，能够有一个人——一个我信赖的人替我照顾照顾她而已。”她的目光真切，让人难以拒绝。

“嗯，我答应你，如果命运真的充满巧合，让我和她在同一所大学相遇，我想，”我下意识咬了下嘴唇，“我想我会尽量做到的。”

“谢谢你！”她突然笑起来，脸上的忧愁一扫而光，“干杯！”她举起啤酒，和我手中的碰了一下。

……

“我给你讲讲沈筱吧！”吃完烤串喝完啤酒，她盘腿坐在长凳上，对着我絮絮叨叨的念叨起来。

我也是那时才真正了解了一点沈筱，那个身材瘦弱，眉宇间却透着一种傲气的冷峻女生。

等到路灯摇曳时，她笑嘻嘻的同我告别，我转身离开，走到半截忽然听到她又叫我，我转过身去，看她还站在原地，两手拢在嘴前：“你们一定会在同一所大学的！一定！”然后转身跑远了。

我看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忽然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也快步走回家去了。

高考之后漫长的假期终究冲淡了最初的毕业季的惆怅，冲淡了高三的疲累，也冲淡了那个夏天傍晚，林晓月跟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报志愿的时候，正赶上林晓月出国。

我的分数正好够我一直想去的大学，因此，没有纠结，很顺畅的就填完了。

我只记得我报完志愿那天下午，我、沈筱，还有几个同学去机场送她。

同我拥抱分别的时候，她小声问我报的什么志愿，我告诉了她。

然后她拥抱沈筱的时候，好像拥抱了好久。

此外再无其他。

这个无比漫长的暑假，我同很多人渐渐失联，有的人，像晓月那样的，会在离开前同我好好告别，让我充满还能重见的信心，而有的人，就真的一声不响的离去，再也不见，很久的以后，物是人非时，当你偶尔查看QQ好友列表，盯着亮着的或灭着的一个个头像，看着那一个个名字备注的时候，才会在一团乱麻的记忆里，突然抽离出那个人的面容，以及曾经共度的那些时光。

后来我才发现，答应林晓月的事情真的好难做到啊，因为首先，我没有沈筱的任何联系方式。

再加上沈筱又是那么特殊的一个人，使我问过很多朋友，竟然都没有沈筱的消息。

她，宛如人间蒸发一般。

我打听过她的高考成绩，比我直接高出二十多分，跟省里状元的分数很接近。

不会跟我一个大学的吧，我这样淡淡的想着，心里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明明她在我的生活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人，但是消失之后，却又好像比谁都重要。

难道仅仅是因为林晓月的那一席话？

还是因为，高中三年，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要追赶的目标，所以毕业之后，她不再是目标时，才会感觉到自己心里缺失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

记忆中的沈筱，一身干净的校服，校服外套的拉链永远拉至领口，半袖校服的纽扣永远全部扣上。

我其实总觉得那样很勒，而且夏天的话，会觉得很热。但是沈筱就是那样一个古板孤僻到骨子里的人。

她的骨子里透着一种疏离。白皙干净的脸蛋上眉目如画，却从不起波澜。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是另一个林晓月，另一个沉静淡漠的林晓月。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用来形容她一点都不夸张，我们常开玩笑说林晓月的美是祸国殃民的，妖冶张扬，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这时候林晓月一定会接一句沈筱的美是国色天香的，沉静内敛，从未有任何情感的纠缠。

这时候，也一定会看到沈筱淡漠的目光向我们扫了一下。

我从未见沈筱特别开心的笑起来过。

即便是很有趣的事情，也不过是微微勾唇浅浅一笑。

而这样的笑容，多半是林晓月在她旁边时才会有，平时的话，用晓月的话来说就是“严肃的一塌糊涂”。

另外还“一塌糊涂”的是她的成绩，只不过这里“一塌糊涂”为褒义词，指她成绩好的一塌糊涂。

她坐在第三排，教室的正中，也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区。没错，她的确是个学霸，是个传说中的学霸。

在第一次大考之前，我们都觉得她是个很做作的人，谁都不理，一种让人看了就直生气的故作清高的架势。

课间有的时候甚至会大声谈论她。

“你们猜这次考试谁考的好？”

“我猜全班人，都不会猜沈筱的。她作业就没交过几次全的，上课老师叫她上黑板去做题她也说她不会。”

“万一人家是保存实力呢……”

“就她？自以为很清高的那么一坐，真把自己当成学霸了？”

“你别这么说……”

果然，期中考试，沈筱的成绩让众人直接打脸。

作为一个普通班的学生竟然力压实验班的尖子生，九科考试，五科拿了年级第一，总分年级第一，比年级第二高了30多分。愣是创了学校的记录。

年级会上，她从容的上台领奖，接过奖状，听着校领导涛涛不绝的讲话，目光空洞的看着众人。

作为学生代表分享学习经验时，也不过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次考试，我并没有尽我的全力，没有什么经验可供分享。”

便在同学的起哄声与校领导的尴尬神色下缓缓走下台去。

后来我们知道，沈筱因为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被教导主任勒令写了3000字检讨。

关于沈筱的很多很多，无论是我本来就知道的，还是那个夏夜林晓月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絮絮叨叨念叨的内容，在这一瞬间突然涌进大脑。

我好像比想象中更关注沈筱。

但是那又能怎样啊，一个我在成绩上从来没有超越过的人，高考又比我多二十多分，虽然都在高分档，差出的人数不像中高分档那么多，但是再在一个大学见面……也是不可能的吧。

果然，毕业季就是意味着分开，我感觉到高中的一切都在离我远去，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缥缈，只有手中刚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最为真实。

那是下一个期待，也是一个终归会离我远去的所在。

仿佛一切都在向我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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