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买猎装

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产时缺氧太久，看起来总有些呆呆的样子，五岁时仍然怎么说话。只是会一些非常简单的词语，但是学起各种鸟兽的叫声却栩栩如生。

到了这山里，每天跟着爷爷学这些狩猎技巧也非常快，一说就懂，练几次就能掌握。爷爷也就不再担心男孩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爷爷不再需要在检查站值夜班后，就搬到了山脚的平房。每天早上跟顾青云上山，中午就在山上的简易木屋里休息，煮水，吃午饭。下午一直要到四五点才下山。

晚上爷爷在房子里，用焊锡的电烙笔在裁好的方形木板块上，烫上树种名称，明天上山时使用。这个办法是爷爷想出来的，万站长开始想用油漆在木牌上写，但是爷爷说，一两年就掉了，这样用电烙笔烫出来的木牌不会掉色。

在万站长和顾青云的帮助下，山边盖了一排三间房子很快就修缮一新。爷爷独自带着五岁的男孩一起生活，教给他种植，养鸡，喂鹅，狩猎，打鱼。

辨认能食用的蘑、果实和野菜。处理普通的中毒和蜇咬。

做绳套，下陷阱，观察环境，判断风向，野外取水，隐藏自己的踪迹和气味，追踪猎物。

剥皮，晾肉，用筋和皮做绳子，用动物的胃做水袋，用竹筒烧饭。

总之，爷爷所会的都一一教给男孩。

男孩从小就在野外奔跑，原本白皙的皮肤晒的有些黑，眉眼和脸型却如同他母亲一模一样，长手长脚的一看将来就能长高个子。

爷爷爱他，加上对自己女儿和老伴的爱。三倍的爱叠加在他身上，在野外时的练习和要求都十分严厉。平日里又会温柔呵护，生怕他受了委屈。

男孩七岁那年，爷爷有些犹豫要不要送他去学校。

野外不可怕，人类社会比野外可怕多了，危险在观察不到的人心里，无防可防。

所以，爷爷想来想去怕他傻呆呆不说话去了学校会被其他孩子欺负，还是决定晚两年再送他去上学。山村里的孩子九岁十岁才上小学也是常有的事情。

前一段时间，看男孩交了新朋友，爷爷很替他高兴。想一想，这些年都没怎么给男孩买过衣服，穿的都是些以前自己旧衣服胡乱改一改，挽着袖子和裤腿的瞎穿。老伴李棠花在的那几年，男孩每季都有两身新衣服替换。这几年是委屈他了。

这天早上，爷爷六点多就把男孩喊起来。“今天随我去趟省城。”

男孩出门之前伸手去摘挂在墙上软牛皮包和门后的小斧子。

爷爷：“斧子就别带了，进城用不上。”

“哦。”

爷爷从屋子角落一个大檀木箱子里，找出一身十几年前定做的中山装，一双黑皮鞋锃亮。又翻出来一个存折揣进怀里。

男孩从没见过这么精神的爷爷，在一旁拍手说：“爷爷，好帅！”

爷爷笑。

爷爷到镇上遇到的熟人，都纷纷惊讶：“哎呦，老何，今天穿这么好呢？”

“这不是何老，穿这么精神，干嘛去？”

“老何叔，今天好帅啊！”

爷孙俩搭车先来到二十公里外的林镇，再从林镇坐大巴来到省城。

爷爷先去银行取了钱，带着男孩来到一个大型总是购物市场。爷爷虽然平日里朴素，但是并不是土老帽。原来在省城政法部工作的时候，都是他给老伴和女儿买衣服。

爷爷带着男孩来到一个批发市场，这个巨大的批发市场堪比丛林，爷俩里面穿梭。三楼角落一个门脸极小的店铺门口，爷爷停了下来。这店铺没有橱窗，没有穿着华丽的假人，门框上面挂着几件迷彩服充当了半个帘子，店铺里面也很黑，似乎没有开灯。

店里角落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留着胡子，头发剃的很短，皮肤黝黑。知道有人进来，头也不抬的仍然看手上那本英文杂志。

爷爷：“老汪，你这样做生意，不得把家底赔光？”

店主老汪这才抬头，见是爷爷才扔下杂志。“哎呦呵，何叔，你可来了。你上次让我给你从订做的儿童猎装，我总算是找到手艺好的人了。不过还是用最小号成人猎装改的，让孩子试试吧，不行再改，没办法，儿童没有成衣。”

爷爷把身后的男孩往前一推，“叫汪叔叔。”

这还是爷爷第一次主动让自己跟别人打招呼，男孩虽然不情愿，但仍然声音极小的叨咕了一声，“汪叔叔。”

“哎，好乖。”店主老汪转身往里走，从最里面一堆衣服中间抽出来一个军绿色布包，递给爷爷，“正宗涂蜡布，防风挡雨。”

爷爷跟男孩说：“这种猎装才是真正实用的东西，那些户外用品店里的东西都是用来骗城里人的。咱们山民穿那个上山，是会被嘲笑的。”

男孩不懂，谁敢嘲笑爷爷呢？他可是罗镇人人尊敬的老猎手！

店主老汪给孩子试衣服，“成衣上裁下来不少边角料，缝了两个蜡布包，一大一小，正好你们爷孙俩一人一个！看看，怎么样，这裁缝手艺还行吧。”

卡其色的蜡布，原来叫油蜡布，最早都是手工给帆布上油蜡，虽然防风，但是只能防溅水和露水，穿着时蜡层容易脱落，维护起来麻烦又耗时。

90年代初的时候，这个工艺就经过改进，变成直接将石蜡纺进线里，用蜡线直接织成蜡布。不再含油，但是人们仍然习惯性称它油蜡布，或者改称蜡布。

一件好的蜡布猎装，视觉上有如同皮革的光泽感，随着穿着会在蜡布上形成使用痕迹，十分好看。这种猎装因为在一战、二战中的出色表现，被广泛喜爱。后来的猎装款式也叫军猎装。

爷爷平常每天都穿的就是这种卡其色蜡布军猎装，带有肩章和四个方形的大兜，并配有腰带。夏天就换上浅黄色或者蓝色亚麻材质的军猎装，袖子挽到胳膊肘。

男孩平常也是穿爷爷旧的衣服，肥肥大大的挽着穿。现在穿着合身的猎装，猎装裤的男孩，爷爷看了都忍不住满意的点头。

真的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想着还差一双小靴子。

店主老汪从柜子最下面抽出来一个鞋盒，里面是一个双黑色的短靴，放到地上让男孩试，“大了些，没事，先拿着，再过两年就能穿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小号男靴，38码的。”

男孩试了试，确实大很多，但是仍然喜欢的把新靴子抱在怀里。

爷爷要给钱，然而店主老汪不说价格，也不拿爷爷手里的钱：“何叔，你可别打我脸了，给什么钱？我这才第一次见你孙子，算是我送他的见面礼了。快把你那俩钱收起来吧！”

爷爷笑笑，也不坚持，低头跟男孩说：“以后长大了，你就可以自己来找你汪叔叔。”

“嗯。”男孩点头。

“别听你爷爷的，他落伍啦。看见那几个户外用品店了吗？特氟龙！防水透气！还轻便。” 老汪指了指中庭几个户外品牌的专卖店。

店主老汪陪着爷爷、男孩来到5层运动专区，在一个运动品牌店外面跟爷爷说：“何叔，你是懂打猎，但是你不懂年轻人，他们要穿这种衣服。”

店主指了指店里那些在胸前打着对勾的名牌运动服说道，“来，别跟你爷爷似的，当野人。还是要买这种名牌运动服，平日去学校，跟同学一起的时候穿。”

“嗨呀，我老啦。不懂你们，你帮他选两身吧！”爷爷说着，坐到一旁等着。

“来吧，我先给你选两身运动服。”老汪带着男孩来到大勾的店里。

不一会，男孩穿着新衣服新鞋，高兴地蹦蹦跳跳出来。

爷爷看着男孩点头，说：“走，今天爷爷带你下馆子！”又跟店主老汪说，“走啊，一起去，我请客。”

“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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