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战神婚礼

走近赫尔卡雷神殿，拥挤的人群让我震惊。周围的精灵们纷纷猜想着这场婚礼，欢笑声不绝于耳。天色尚早，骄阳破土而出。我推开里里外外的人层，在祭祀神殿的中央，看到了新郎。

战神被许久未见的斗者按住头发，脸上泛起羞涩而骄傲的红晕。想必瑞尔斯大人是在调笑今天的风云人物——记忆中，这位孤高的斗者不曾有过什么笑颜的，虽说这笑容有欣慰和别样的苦涩罢了。

另一边的前任雷神显眼许多，他不住的周旋，发号施令。雷锘大人拽着弟弟的胳膊，从东头走到西头，从南边走向北边。雷神温和的笑着，回溯千年时光，自己尚咿呀学语，哥哥就如现在这般，用指头指指点点。

终于，听说另一对新人来了。我挤进人群，看到了他们。看到了春色满面的小山神。大概，这是他第一个春天吧。可是对我们而言，他已经带给我们很多很多次春意了。他挂着欣喜，拐着光明守护者的膊，羞羞答答的张望着。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红肿。也许因为小学生春游前夜般的兴奋，他一定彻夜未眠。新婚的礼服赋予他的美丽以庄重和典雅，然而透过皮囊的美丽，我们仍能看见那最初的、天真无邪的面容。

少年的眸子将幽静和黑色丽影兜入眼中，亮如晨星的眸子更加明媚动人。

距离新婚伊始还有些距离，我离开热闹的人群，任思绪蔓延开去。我把自己归入“祝福者”的队伍，倒不是君子之交浅淡如水，只是我由衷认为，这般着实真挚的爱意，值得所有美好的期许。我在人潮涌动里窥探他们的爱情。我模糊的记起雷神与战神宿命般的相遇，低眸抬首间，异样的情绪在目光交界处催发。雷神不知道爱人早有预谋的跋山涉水，当浅绿的眸子荡漾出他从天而降的影子，便是一眼万年了。

如今赫尔卡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这颗机械星球向它的守护者一般，由曾经的冰冷生发出不容拒绝的温暖。嫩芽钻破金属制的大地，骄傲的向阳生长，勃发出全新生命的翠绿。多年以后雷神才懂得，原来这份柔软才是自己最坚韧的存在。

“……请新人，拥抱自己的爱人。”

我努力克制住自身的颤音，作为龙王，作为婚礼的见证者，我不能容忍这场盛世婚礼有任何纰漏。光明守护者将柔细的长发轻轻压在山神的肩上，后者软塌塌的耳朵紧挨着戳了戳他。他们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小精灵们远远的观望着，拍打着手掌笑语相待。他们为我们献祭滚烫的热血，这是我们唯一能给予他们的圣洁的守护。

天上的底色泛白，群星在初升的阳光中消失。相互对视的雷神和战神向彼此走去，盖亚唤了他一声，一颗美丽的流星越过我们的头顶，坠往啸声的方向——星星中最明亮、最耀眼的一颗，已停在盖亚的肩膀上。

雷神被圈在怀抱里，他们用力的拥抱着。

世界天旋地转，从罗格星系旋转到裂空星系，从古往旋转到今来。赫尔卡水银湖闪闪发出微光，星球上的小精灵们来来往往，自由自在，枝叶在吐芽，我们在成长。

“那么，请告诉你们的家人，’将他放心的交给我吧’。”

雷伊和盖亚并肩望向地毯的另一头，那边笔直的伫立着两位兄长，灿烂耀人的目光已经递交了答案。

“我们有一句话送给你们，”瑞尔斯把着雷锘的肩膀，“无关责任与正义，仅仅是作为你们的兄长，想要对你们诉说的话。”

“我们以你们为荣。”

娇艳的鲜花交杂，编织成细小的花环。巧克力们捧着它，亲自交予那个从最卑微的泥土里迸发出来的，最纯洁美好的人。

你是否愿意抛却过去，和你的爱人永结同心，将血液交融进流淌的岁月，将骨血献祭给白头之约，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

我愿意。

卡修斯目光坚毅。两对恋人正处殿堂两端，四个声音同时响起。

你是否愿意一直热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从此往来日月，出入山海，能以热恋萦怀，悲欢共相承接？

我愿意。

布莱克语气坚决。两对恋人握紧双手，四个声音同时响起。

你是否愿意归去他的归宿，奔向他的地点。从此他的国是你的国，他的神是你的神。至此，散尽一身轻狂，与他交换名姓，铭刻誓言。

我愿意。

盖亚攥紧双拳。恋人相互对视，四个声音同时响起

你是否愿意敢与这尘间争千万人赴宴，赶千万人退却，独立一人上前，独与他一人并肩？

我愿意。

雷伊嗓音沉稳。恋人相拥而泣，四个声音同时响起。

十指交叉，亲吻。

他们是幸福的，一种纯粹的幸福。他们的身形依偎着，细碎的吻着对方的手指，将象征着忠心的钻戒推向指节深处。每推一点，我们的小山神就颤栗一次，他用卡在喉咙里的啜泣表述着他的动容，反反复复却只有一句话:“布莱克，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夜魔之神不得不一遍一遍抚摸着他的头发，谈不上安慰，因为很快他的眼睛里也落下晶莹的液体。

“笨蛋，喜欢是一个人的事，现在该说爱了。”

眼泪倒映着不期而遇的开始，不离不弃的相守，生死与共的觉悟和冰天雪地里的救赎，划过少年姣好的面容，坠跌在众人灵魂深处。布莱克想要撕心裂肺的大喊，没来由的痛哭，他暗沉色的蓝瞳撞见了太多，却只见过一个最好年纪出现的最好的人，他的笑容扎根在自己的瞳孔，一圈一圈向外荡漾，治愈，充盈了黑色精灵空洞的躯壳，成为布莱克一生的底色。

“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盖亚捧起雷伊的脸庞，凝视这张令他一见倾心的面容，日夜相见，日夜怀念，他的深情从来不止于此。战神的手被攥住，他笑得傻气，“抓这么紧做什么，我一直在呢。”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盖亚愣住，更加用力的回握:“答应你的事，还有一件，你说的，你得给我生个孩子。”

雷伊哽咽说好，他终于可以放下这一肩风尘，和爱人看尽天下繁华，直到永久。

“那么，我很荣幸，可以传达圣灵的旨意。为战神盖亚和雷神雷伊的婚礼，为夜魔之神布莱克和大地之神卡修斯的婚礼，献上我崇高的敬意。”

“祝贺你们，正式结为夫妻。”

午阳正好，榴花欲燃。有爆发的万花筒，喷涌热烈的镂花和彩纸，乐音共奏，礼炮齐鸣，露天的祭坛上空投下万丈光芒，照耀这场普天同庆，盛世安稳。潮水般的人们簇拥着殿堂中心的四人，爆发出最雀跃最真挚的欢呼。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

也许千年之后，我们早已忘记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身影，忘记他们也曾在古井无波的生活里深刻而又通俗的痛哭着，快乐着，战斗着，苦涩着，牺牲着。渐渐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象征，联通每一个人的血脉，成为一部由光阴雕刻的历史。是的，他们终成废墟，他们终成荒原。他们也是我们，身后背负着丘坟如山，身前仍面朝着凌厉的寒风，期待着新的英雄诞生于此。

我们会在古辈口口相传的神秘里寻找他们的影子，一次次在梦中抵达，倾听着穿越时空的浩荡。我们仰慕钦佩他们的勇敢与正义，即使他们已消失于朔风之中。但是从今以后，我们对神明们的颂扬不再只有形体如此健美，笑容如此坚毅，目光如此温润，胸怀那般伟大。除此之外，他们的绝美爱情也会被赋予大大咧咧铺陈开来的坦诚。纵使战神联盟的事迹沦为往事，他们年华逝去，垂暮老矣，在相守一生与爱恋一世的幸福里相拥死去，当崇楼华堂也沦为草泽，当一切早已沧海桑田，零落成泥，这份永久不变的爱意也不曾有一丝的虚假和变质，它们承载着四个人的故事，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漶。

直到岁月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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