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十六）

萧鹤看见墨泽懿和艾子漠上了车，砸了几个杯子扔了一沓钱也回了。他也不怕墨泽懿知道自己来过。只是一到车边，萧鹤就控制不住颤抖，车门都打不开了，勉强靠在车上拍了几下车窗，司机见状赶紧下来扶他上车，车窗上的拉帘全拉上，萧鹤才哆哆嗦嗦摸出一个半掌大的小盒子，捻了里面一颗像薄荷糖的颗粒。凉意入喉，萧鹤闭着眼睛整个人脱力似的倒在真皮座椅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医院走廊，廖煜辰靠着墙抽烟，护士来了一个又一个说医院不能吸烟全让他瞪跑了，熄灭烟头戳黑了一小块墙，烟蒂很没有公德心的随手扔在地上堆起来。

墨泽懿过来：“什么情况？”

“不知道怎么惊动的警察，许家应该脱不开身了，咱们得走动走动关注让许家不把咱们供出来。贺文熙说许家有一半货是帮他走的，所以他也过来了想一并交易了。我们跑的时候警察开枪，贺文熙帮我挡了一枪。”

“这家私人医院我投的钱，是安全的……”墨泽懿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廖煜辰也站直了身子。

艾子漠情绪刚刚经过萧鹤那还没得到平复，懂事的一路上什么都没说，但是听见贺文熙受伤了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墨泽懿从刚才看他就魂不守舍的，心里边猜到了点什么，上前扶他起来。艾子漠直勾勾盯着几米外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喉结滑动一下却说不出话来，缓缓抬手，有些发抖地指着前方。

“贺文熙怎么样？”墨泽懿知道艾子漠想什么替他问了。

“没伤到要害，正在取子弹。”

正好，“手术中”的灯灭了，医生出来说句手术顺利让办住院手续，廖煜辰就先下楼办手续了。

艾子漠手一下就垂了下去，也多亏墨泽懿支撑着他，他离开墨泽懿，回身扑到安全通道的门边，一把推开门躲了进去。

墨泽懿跟着，看艾子漠头顶墙手捂脸，上前搂了他腰，让他面对自己：“萧鹤又干什么了？”

艾子漠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头埋在墨泽懿肩膀。他现在可真称得上是气血翻涌了，琢磨着墨色里的对话，他还以为是什么呢，就因为捕风捉影的一句话？自己就家破人亡了，呵……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哥，惹不起啊……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萧鹤这个人，很不好说，他确确实实是从小喜欢墨泽懿的，一直想跟人一辈子，他好歹是萧家的小少爷，也算是门当户对，但是墨泽懿的父亲一直不太认可，萧鹤是能明明白白感觉到的。萧鹤家里算不上宠溺他，不怎么管他，所以他一直喜欢和墨泽懿待着，墨泽懿很照顾他，他也在不知不觉的依赖墨泽懿。萧鹤不知道萧家怎么得罪墨家了，但是他也真的听到过墨泽懿父亲和艾梵说过：既然自己儿子喜欢男孩，艾子漠是个不错的孩子，可以见见面。这是萧鹤接受不了的，绝对接受不了的，这是恨的萌芽。到后来阴差阳错的萧鹤上了别人床榻，染上毒瘾，他不能把墨泽懿怎样，所以转向了父辈，他也暂时的离开，但这是不够的，因为有些东西回不去了，仇在萧鹤的心里越积越多，他现在只有艾子漠可以针锋相对，他像极了萧鹤刚刚消失时候的墨泽懿，随随便便的就把报复凌驾于一个无辜的人上。

但是萧鹤的心理活动艾子漠并不能知道，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墨泽懿有可能，这也是他最纠结的点，事情的起因当真只是一句自己都不相信话，当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我妈你埋哪了？”艾子漠吸了吸鼻子，“还是说也随便火化随手撒了。”

墨泽懿没答话，他忘了。

“你和萧鹤真般配啊……他来过墨色。”

“刚才？”

“嗯。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事儿都赶一块儿去了。”艾子漠笑呵呵的抬头看墨泽懿的脸，视线瞟到了墨泽懿的耳钉，黑曜石的，在安全通道幽暗的光线里闪着亮，艾子漠盯着出了神，轻轻用指腹划过：“萧鹤说一个月以后他来找你。”

“还有呢？”

“你还想听什么，他说他很喜欢你……还说，你爸想撮合咱们。”艾子漠又噗嗤一声笑了。

墨泽懿也诧异了，他从来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是吧，”艾子漠自顾自继续，“我也不知道，但是萧鹤认死了，然后你爸没了，我爸也没了……八年前西郊林区，我是去找我爸的，但是后来你过来只看到我一个人。”

墨泽懿：“我让他们搜过，没发现。”

“那是我埋的好!我亲手挖的坑，把我爸埋了，”艾子漠笑的颤抖，“不对啊……是你的手下办事儿太水了，萧鹤就能找到。”

艾子漠没继续说，墨泽懿想着他刚才问过他妈，那应该萧鹤就是像他说的那样了。墨泽懿不会许给艾子漠什么护着他，和他在一起来安慰他的承诺，办不到，但是，现在墨泽懿拥着艾子漠。

墨泽懿说来也是可笑，他心里不是没有动摇过，初次见面艾子漠像一束白月光打在了他心里不曾涉及过的干净，现如今单单半年的朝夕相处他就接受了艾子漠在身边，可同样他也是打小喜欢萧鹤的，萧鹤陪他走过了很多，最开始上位都要装的无所畏惧，他心也累，竹马是他心尖儿的一点朱砂痣，不知道是执念还是眷恋，他放不下。或许艾子漠猜对了他对萧鹤感情的淡化，但是就是要见一面，无端的，没有理由的。

艾子漠进病房的时候贺文熙还没醒，他坐在病床上右边，腿伸开，背靠床头，垂眸看着贺文熙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的脸。

“咱俩一样，都没出息。”

不出一刻钟，麻药劲儿应该是过了，贺文熙皱皱眉毛掀开眼皮，看见艾子漠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傻兮兮乐了一下，手肘撑着床要坐起来，艾子漠扶了他，他右手顺势搂住艾子漠，下巴搁在人肩上。

“嘶……你听我的多吃点，硌着我了。”贺文熙口齿不清的逗艾子漠。

艾子漠剜他一眼，手指戳了一下贺文熙脑袋，贺文熙头一歪牵动肩膀的伤口，咧了咧嘴。

艾子漠赶紧给他轻轻揉：“还疼吗？”

“没事儿，这受伤都是常有的，你别担心嗷……诶你刚才，我睡觉的时候嘟囔了句啥？”

“……说你没出息!”

“嘿嘿……”

“有什么打算？”艾子漠问他。

“嗯……来医院的路上通知我的人了，留几个没露过面的，疏通一下关系，其他的事儿都先放放吧，我家里人早都移居国外了所以我不担心，我也先出国避一阵子。”

“带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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