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四十五）

墨尘在恶人大营里和郭煦炎带的叛军斗了一日多，眼看就要走投无路之时，突然那丐帮的人马都往北边调过去了，似乎是要对付什么人，给了他反击的机会。

谁知郭煦炎竟然就死在了那里，叛军无首，被墨尘带着人一举歼灭。

第二日晚上的时候，李沧歌才醒来了。墨尘背对着他站在帐篷外，外面一片废墟，尸体如山。

那个天策缓缓坐起来，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嘶哑得吓人。

李沧歌这儿……不疼了，……他没了。

他一生面对多少生死之局，从未惧怕过，此时却几乎是哽咽着说出了这些字眼。

铁骨铮铮一个汉子，指着自己的心口哭得像个孩子。

世人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天宝十四年年初，新春伊始，李沧歌于南屏找寻尸体，未果，烟花三月至西子湖畔藏剑山庄建衣冠冢，以此凭吊故人。

此时大唐北方，胡人狼贪虎视，不诚之心昭然。集结的军队盘踞在岌岌可危的山河之上，企图扯下这虚假盛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天策府连下三道军令，驻军北邙，欲将危机化解于萌芽之态。

李沧歌在衣冠冢前撒酒而祭，连磕三个响头，长跪不起，而后泛舟离去，起身北上，隐姓埋名不问江湖之事。冬初之时，安史之乱终究爆发，战火一起，从北烧到南，他从此再杳无音信。

而此时，南屏深山里多了个教书先生。他是村民从江水里捞起来的，满身是伤，脸色苍白，都已经断了气的，却竟然活了下来。醒的时候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是哪里人，亦不知如今是何年月，却满腹诗书，生得也漂亮，便在这贫穷的山村当了先生，颇受孩子喜欢。

天下大乱，山河破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从繁华糜烂的美梦中惊醒，举目望去，满目苍夷，他恍然看到铜镜中自己苍老的容颜，老泪纵横。

而这山村中的平静却不是战乱打破的，那日，几队蓝衣的人马来到村中，挨家挨户地搜查。

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似的，拿着画像，十分着急的样子。

他们顺着村子，一个人一个人地仔细询问。

孩子们记得那天，他们的教书先生屋中的灯火燃了一宿。次日，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随着那蓝衣人马一起，再也不见了。

叶落笙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与叶落笙相认的那个夜晚，叶愆拿出一个木盒交到叶默手上，那里面是另一种生死之蛊，便是以死替死之蛊，叶默应他的要求把子蛊种在了叶落笙体内。

所有事情若是有因果，那便是从叶愆带叶落笙踏入这江湖，卷进这阵营之争起的吧。他对自己这徒弟心怀愧疚，便只能求护他在这乱世中一个周全。

天宝二十二年，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事。

大唐军营的帐篷外，一个男人懒散地躺在地上，嘴里哼着不知是哪里的曲调，不时往嘴里灌一口酒。他的头发很久没有打理了，右臂上还有刚刚处理的伤口，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和懒散。

士兵：将…将军。

一个新兵有些局促地站在他旁边唤道。

那男人抬起头，露出乱发遮挡后的一张刚毅英俊的脸，淡淡地瞟了那新兵一眼。

士兵：将军，我们又打了胜仗了，这乱世就要结束了吧。

那个新兵眉飞色舞道。

李沧歌结束了……？

李沧歌喝了口酒，看向远处连绵的远山。

李沧歌结束了然后去哪里呢？

士兵：我…？我是浩气盟的人，正帮着指挥找人呢，在这里碰到胡人才入了伍。

那人想了一想道。

士兵：战事结束后，我还是继续帮指挥办事吧。

浩气盟这个词让躺地上的那个男人微微皱了皱眉，他漫不经心地问。

李沧歌叶默要找谁阿？

士兵：我们指挥找个叫李沧歌的人。

那新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士兵：都找了好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说他也是个天策，将军你听说过吗？

李沧歌冷哼了一声，沉声道。

李沧歌死了。

新兵愣了愣，惊愕道。

士兵：死……死了？

随后又喃喃道。

士兵：指挥说她师兄等了好久……竟然死了……？

他身边的将军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惊得手中的酒瓶子都握不住，掉落在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李沧歌你……你说…什么…？她师兄？！

士兵：是阿，她说……

新兵话没说完，便看到自家的将军特别失态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惊讶却又似无比的狂喜，左脚绊到右脚，一个踉跄。

天宝二十三年春，战乱终于平息，然而元气大伤的大唐王朝再回不去当年了。

繁华易逝，笙歌寥落，犹如美人迟暮。

而浩气盟依旧是山清水秀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如何的变化。

叶落笙靠坐在亭子里，多年前那一场大劫后，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武功算是全废了，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他花了一年时间去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又花了余下时间去想念那个如今不知在何方的人。

他们没有杀秦屹，那人最后上了战场，死在了胡人的刀下，身死沙场。而他师父，以自己一命，换了他一命，替他赴了黄泉。叶默在浩气盟任了指挥，浩气需要这样有赤子之心的人，她每天与墨尘斗智斗勇不亦乐乎，逢年过节还和恶人谷炸个烟花。

而李沧歌呢，还是没有音讯。

但是叶落笙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以至于当那一天真的来到时，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

那人的样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角多了风霜的磨砺，他背着银枪，站在亭子外，只是惊鸿地看了叶落笙一眼，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冲进来狠狠地抱住了他，仿佛要把他嵌入血肉一般。

叶落笙回抱他，浅浅地笑起来，眉眼如画，依稀还似昔日少年模样。

笙歌落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