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叶落笙觉得自己活了快二十载,输过很多次。
从他第一次见到秦屹的那次交手,到他们反目的最后一箭,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赢过。
他痛得从身到心,生不如死,而那个人却心安理得地娶了妻,十里红妆,仿佛赤火染了浩气的那片蓝色。
他的筋脉刚接好,安静地在院子里打坐,就看到有的藏剑弟子收拾好了包袱将要出门去参加那场盛事。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而秦屹记得。
那时他是浩气的匡正师太,按父上的吩咐去秋雨堡视察一下防务,走进正院的时侯,莫名其妙就吃了一个藏剑弟子的一记重剑。
那藏剑生得眉目清秀,眸如点星,黑发如墨,笑起来叫人移不开眼。
他心中一动,一把大旗就插在了那人面前。
彼时叶落笙在秋雨堡这个据点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了,在几次攻防中力挽狂澜。
而他打不赢秦屹,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刚来据点的天策为何有这样的本事,寻了机会便溜到他的院子里,向他讨教两招。其实互有胜负,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叶落笙处在劣势。
不打不相识,两人这也算是熟识了。
苦是苦了巴陵洛道一带的恶人散人,这两人平日里一起去巡逻,遇到截镖的,对方刚被马蹄子踩得不知东西南北,又马上吃重剑一顿好砍。
沧月来风车去,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叶落笙也觉得和这人打架就是痛快。
那时候他只是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去找那个天策,不管干什么,似乎和他只是聊聊天就会笑得很开心。
直到那日,他被据点附近的恶人散人用阴招坑了,陷阱让他和一些同伴差点丧命,浑身是伤,他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洞中。
叶落笙从小在山庄长大,虽闯荡江湖,但也未曾遇到如此狼狈的处境。说不上害怕,只是面对这样无法猜测的局面,怎么都会有些慌张。更何况那时他年岁尚且不大,无力地被困在这样一处地方,恐怕被人就这样整死了,也很难被发现。
他记不清了,似乎浑浑噩噩地被困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他仍记得,地洞那一扇破烂的大门被狠狠撞开的那一瞬间他所见的秦屹的神情。
那人一脸慌张,看到叶落笙的一瞬间眼里闪过的似乎是惊喜,他急急地冲过去,揽了有些虚弱的藏剑弟子紧紧地箍在怀里。
似乎那份感情就是在那时破土发芽,缠绕,密密麻麻。
现在回想起来,约莫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秦屹在秋雨堡呆了三个月,回浩气盟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
在浩气的大厅,叶落笙站在秦屹身后,环顾四周那些坐着的武林天骄,看到了自己的师父,他得意地冲他笑了笑。而他的师父颇为惊异地看着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他就这样踏入浩气内部权力斗争的漩涡,在那时的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是那个人,亲手将他提拔至高位,为他开路,也是那个人,亲手毁了他。一将成万古枯,他似乎无奈成为了他脚下的累累白骨。
日子过得比叶落笙想象中要安稳太多。
他除了教教新来的,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了。
李沧歌没有说来看过他,他也不奇怪,怕是最近事务真的太多。他深知浩气不好对付,而秦屹,更不好对付。
虽然恶人谷气候恶劣,让他适应了好长时间,但毕竟每天都是鱼肉饭菜地养着,让他觉得自己身体的确比初来的时候好上了许多。
可是太平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叶落笙每次出去打转散步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瞟到身后若有若无的影子。
没有人会放弃监视他的,不管是李沧歌还是燕焚。
那些人的跟踪手法并不太高明,至少叶落笙可以不费什么力气轻易地发觉。
不过也没有必要遮拦,如今他身在恶人谷,作为一个曾经的浩气,他们要对他做什么,他都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他也极少和那些新入谷的新兵在一起,恶人谷的人大多豪放不羁,喜欢聚在一起吃肉喝酒,叶落笙虽然没有以前那样厌恶排斥,但总归还是不怎么习惯。
他本心向正道,只是奈何正道容不得他。
恶人可怕,而人心更可怕。
可是本就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不可能这样埋没下去,慢慢的,恶人谷中也传了开来,说是一个战阶不过三、四阶的藏剑弟子,剑法却是出神入化,生得也是俊俏。一传十十传百,就颇有些脱离了事实些。
叶落笙虽然剑法在藏剑弟子中算是翘楚,然而几年前那一场大劫,的确是大大不如从前了,重剑使不得,近来便只是潜心研习轻剑,但是仍执拗地将重剑背在背上。
他是藏剑,便该驱轻剑如鸿雁,驭重剑如游龙,即便他再拿不起,也断无法舍其一。
只是来找麻烦的人多了起来。
有时他正在训练新兵,营地里就会冲进些不认识的人,嚷嚷着要同他比试切磋一番,缠着他不放。
恶人谷不像浩气盟,有时晚上的时候,也有好男风不怀好意者,不过多是些没有什么本事的草包,叶落笙也便教训了一通,都没有放在心上。
墨尘仍是偶尔来给他把脉,但对恶人的事务却绝口不提。
他有时会想,李沧歌去哪了,当初他强硬地要带他来恶人谷。现在他来了,却再没见上他一面。
给他安排了一个闲适的职务,每天好吃好喝地把他当废物养着。
这就是他要自己来恶人谷的原因吗?
叶落笙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李沧歌把他带入恶人谷那一刻起,就有一双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上了他。
仿佛是平常的一天,恶人谷的天气谈不上有多好,穷山恶水的地方,难得能让人见一下阳光。
叶落笙的心情因为这难得一见的阳光好了不少,便在训练之后寻思着去周围走走散散心。
他不得感叹恶人之地确实与浩气太不一样了,处处是绝壁险坡,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硫磺味。
平日里他是不被允许随意走动的,可今日他使了个心眼,偷偷甩开了监视他的恶人弟子。
难得的自由。
他寻了个高处的屋顶,轻功跳了上去,微风轻拂他额前的碎发,他有些惬意地闭眼轻叹了一声,恍惚如回到了多年以前。
他站了一会儿,却突然睁开了眼,眼神与方才竟是大不一样。
杀意。
叶落笙微微侧身,余光锁在了不远处躲在阴影中的杀手。
来者不善。
他假装毫无防备地往另一边走去,果然听到身后有疾风之声,叶落笙抬手抽出身后的轻剑,猛得转了身,兵器相接,一片火花迸发出来,两人皆是不由震得后退了几步。
对方那人的脸裹得很严实,双眼冰冷地盯着叶落笙打量了片刻,也不犹豫,立马又攻了上来。
此人绝不是等闲之人,叶落笙招架了那人来势汹汹的几招,只觉得对方也是功力深厚。
此时两人在一方屋顶之上,三处皆是绝壁,咄咄逼人的招式压着叶落笙步步后退,叶落笙想着一招峰插云景将那人推出去,右手抚上重剑剑柄的时候却是想起了什么,咬咬牙还是作罢了。
脚踩在屋檐上的时候,他突然心生一计。
他出人意料地拿开了轻剑,生生承了身前那人一招,身体不受控制往后一倒,竟是掉下了屋顶。
那杀手可能也是没有想到,迟疑了一瞬,弯腰向下看去。
叶落笙正挂在屋檐上,看那人弯了腰,手上一用力,轻功跳了上去,衣袂翻飞,剑影闪过,身影迅速绕到了那人身后。
醉月,然后将冰冷的剑锋搭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叶落笙谁派你来的?
叶落笙微微喘了气,沉声道。
谁知那人落入下风却也不慌张,轻笑道。
黑衣人:叶少爷还是和当年一样,难对付。
叶落笙面不改色,也不想和他废话,手上施了力,划出一道血痕。
黑衣人:不知道秦屹将军若在此,见你在恶人谷如此逍遥,会是个什么表情?
说什么都可以,无论怎么嘲讽,叶落笙都可以做到心无波澜,可是唯独这个人,他此生再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这是他的心魔。
叶落笙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执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眼中闪过杀意,举手提了剑。
突然颈后一阵刺痛,叶落笙的眼前突然模糊一片,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咬着牙转身,看到不远处有个唐门,千机匣还没有收回去。
他最后的意识,是自己大意被人暗算了。而他的敌人,好像很了解自己的弱点。
耳边仿佛传来了厮打的声音,他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想要清醒过来,无奈还是满口血晕了过去。
这迷药让他睡得很沉。
中途他迷迷糊糊地睁眼醒了一次,发现自己床边站了个高大的人,银甲红衣,冲着他笑了笑。
他有点累,便翻了个身又坠入了梦里。
但是心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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