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正月十三日。窗外虽是阴云密布,但又给人一种只要烟雨消散,就能拨云见日的期待错觉。
透过乡村简练老式的田字格木窗,红色的窗帘被拉在一边,一张鹅黄色的依墙与窗平行而放的单人床显露出来。
床是名副其实的单人床。床头甚至没有与之搭配的小柜子,而放了一个简陋的电脑桌。两者留出的缝隙恰好又形成了一条仅够一人出行的通道。
印着棕黄木纹的电脑桌中间摆着一台破旧的黑色经典款液晶显示器和一台崭新的玫红色笔记本电脑。
桌的左侧杂乱地堆放几本被灰尘封的名著,右侧的两个音响上则挂满被弃用的沧桑。即便被使用者遗忘几年,被便携式的蓝牙设备替代,它们仍旧不留余力地举着不断跳动黄灯的,被主人视作珍宝的猫和路由器。
红色笔记本电脑同充电完毕的指示的绿灯一直亮着,15.6英寸的屏幕画面显示是某知名游戏平台已购游戏的储存库。其中不乏最近火爆十足的沙盒类山海异兽修仙游戏。
每隔十几分钟,你便不时看到桌前一位身披睡衣的男人来回转动的身影。只见他中指放在鼠标的滚轮上滑动着,界面中的几十款游戏的名称栏快速上下穿梭。鼠标指针悬而未决,犹是电脑屏幕前无所事事男人的心,不知未来点再何处,指向何方。
停留不到一分钟,男人就没了兴致,默默地放下了鼠标,男人的动作如同鬼畜重复了几次,最后还是抓起撂在一边的手机,全身心投入游戏直播以博得虚拟的存在感。
如此迷惘颓废的生活,男人断断续续地度过了八年。只要男人赋闲在家,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间均与床作伴。
床头垫起枕头,将乌黑欲滴的头发倚在上面,左腿抻直,右脚踝搭在左脚面上,是男人最舒适的躺床姿势。
这男人正是易沉。说来也怪,前面反复无常的举动可以看出这种姿势显然对易沉难起作用了。
若不是去年春节之后,亲眼见闻发小阿坡带来了女友与阿彪即将出任高级游戏客户端工程师之事,易沉照样能乐此不疲地躺在床上一睡不醒。
如此的易沉,老天都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禁发起了牢骚。伴随着几声震耳的轰鸣呵斥,阴云犹如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刷刷地倾泻直下,天地被雨连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虚线。
听到猛烈的滴滴答答雨敲打不锈钢雨棚的声响,易沉放下手机,不由地目光望向窗外。
他人位于屋内,心门却不受控制地迎接着大雨的冲刷。易沉心脏久违地躁动不安,密集的雨点仿佛一枚枚导弹,轰炸在他早已被世态炎凉封锁的心湖上。
回想起过去虚度挥霍的种种,易沉双拳一次又一次的松弛,每当攥紧发出阵阵骨骼碰撞的清脆咯吱声响,这也许是现状的他对生活最可笑的反抗。
懊恼,忏悔,不甘,充斥着易沉的脑袋。无处发泄的他抡起巴掌对着面部,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远处作响的雷鸣。实际的威力到白昊脸上充其量比针刺入血管多痛了几分。
麻木到极致的感觉,哪怕是被现实狠狠打了几耳光都不知道疼。
易沉把自己脸打的通红,直至脸部发热,才能稍微体验到一丝被刺痛的快感。
易沉:这难道是存在的感觉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嘴角勾勒出一道难以名状的弧线。
发呆了片刻,易沉双手捂着面部,揉捏着眼睛和鼻梁,长长地舒了口气。
又持续了几分钟,易沉耳边倏地传来电动车切断电源的声音,他知道忙碌了一天的母亲工作回来了。
费力地放下车腿,披着蓝色的雨衣的母亲没有回到自己的卧室换掉湿透的衣裳。她拖着雨衣与水泥地面相交成的一条直角雨线,伫立在门口,像一座雕像看着唉声叹气的儿子。等到儿子布满血丝的双目注意到她时。
林秀兰:哎。别一天到晚看手机,有辐射的,对眼睛不好的。
她幽怨地说出一句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
易沉放下右手,捏亮手机,瞄了一眼时间便迅速收回,扶着额头盖住适才露出的双目,拉长着嗓音
易沉:知道了,妈
林秀兰:你要真知道就好了!
母亲由衷地抱怨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刚走出门口,她就停住了步伐。扶着门扉,转头向儿子看去。
林秀兰:晚上想吃什么。
易沉:哎呀!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他麻木机械地答道。
林秀兰:“那好。一会儿我叫你吃饭的时候,你一定赶忙过来,可不许给我玩手机。”
易沉:知道了!
过完年之后,母亲总想方设法法去追问易沉要去哪里工作,什么时候出发。 有时候,易沉快要为母亲反复无常的问法逼疯掉。真的等到快离开的时候,母亲总想法设法拖上一天挽留儿子。 这大概就是母亲无微不至的爱。让孩子出门,是为了放心孩子日后的生计;挽留孩子,是担心孩子日后工作的劳苦。
易沉:那就十五走吧,反正我东西也没收拾,车票也没买呢。
林秀兰:十五早上,我叫你爸骑电动车把你送过去。中午到县城里买一套新衣服再走!”
易沉:嗯
林秀兰:另外……
易沉:妈,别说了,快去做饭吧
他见状不妙,赶紧打断母亲的话。他知道母亲一说就没玩没了,而且母亲会拐着弯得绕到结婚这个话题上来。
林秀兰:行,我去做饭了。
母亲没有踏出脚步,忽然话锋一转。
林秀兰:这次出去一把房贷给还上,二给我带个女朋友回来。你看人家小坡都有对象了,人家年底都要结婚了,你在瞧瞧你。妈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反正在我们的农村人的观念里,男人能娶到媳妇就是最大的正干。难道你真想跟你二舅一样!
母亲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番,对于易沉而言就好比唐三藏给孙猴子念紧箍咒一样脑袋发疼。
易沉:妈,我知道了!
易沉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母亲面前,扶着她的肩膀。
易沉:妈,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还不快去换洗衣服,不然就感冒了
林秀兰:你看我这么拼,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所以你也要努力了
白母的语气无奈且深沉。
易沉:我知道了
他还是千篇一律的回答。易沉明白母亲改口把你换成了家,是不想伤害他。那么他身为一位25岁的年轻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毕竟母亲都53岁了还在奋斗。
母亲听完易沉的回答,看了一眼白昊身上单薄的衣服。
林秀兰:天冷,快去回被窝里吧
母亲不在等儿子的回复,说完便不做任何迟疑地离开了易沉的房间。
雨骤然止了,天空泛出鱼肚白。望着母亲淡去的背影,易沉内心五味杂陈,心里横起一道信念:以后别再让自己的懦弱成为父母溺爱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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