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梅岭
对大梁而言,这个时节已算得上是初夏,可此处是梅岭、是北境,暴雪从晨起时便不曾停歇。狂风呼啸,将梅岭崖边的香案吹熄了无数次。可跪拜在香案之前的人不在乎,他颤颤巍巍地起身,顶着风雪,吃力地拿出火石,重新燃香,抹去祭品上的雪花,回到原处,再次跪拜。
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虔诚,无比肃穆,像是在完成人生最重要的祭礼。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燃了一半的清香再次熄灭,连那人面前的火盆都被吹翻了,炭火蹦跳着在雪地上落下了几枚焦痕,黍稷梗撒了一地,火盆也滚去了很远。
那人怔了怔,叹了口气,想要再次起身,却又跪了下去,抱着双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少帅!”立于几步之外的黎纲看得于心不忍,快步走了上来,“让属下帮你吧。”
那人摇了摇头。
“我知今日是林帅和兄弟们的忌日,少帅想亲自祭拜,但是——”
那人举起手,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只能发出暗哑的音节,完全说不了话。
“少帅。”黎纲心如刀绞,跪在那人身后劝道,“让属下帮忙吧,蔺少阁主说了,您刚拔完毒,不能发声,身子也正是最脆弱的时候,碰不得,伤不得,甚至脸上的绷带都还没拆,您——”
那人终于转过了身来,缠满了绷带的脸上只露出了一双明澈的眸子,含着百种情绪、千种愤懑、万种悲伤。
梅岭的血案只过去了一年。
林殊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铸起千锤百炼、刀枪不入的盔甲,也没有在冷风凄雨和血海深冤中煎熬太久。
换而言之,他还没学会隐藏情绪。
这是只有十八岁的林殊。
对着这样的双眼,黎纲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垂下头去。
然而林殊也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只是摸索着找到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不要叫我少帅。”
“那......叫您什么?”黎纲呐呐地反问。
林殊不答话,他拒绝了黎纲的帮助,用尽全力站起身来,捡回火盆,燃烧黍稷梗,击掌,顿首。
七万英魂,天地为墓。
林殊只能对着空茫的深崖行大礼,吃力地完成了每一个步骤,然后,倒了下去。
是啊,十八岁的林殊,还不能习惯流窜在身体每一个角落的寒毒,毒火焚心,冻结肌骨。
“少——”黎纲连忙扶起林殊,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林殊勉力扯出笑容,却因为脸上的绷带,一笑便奇丑无比,蔺晨说了,拔毒之后你的骨骼会重新生长,四肢躯干也便罢了,容颜定会大改,但改成什么样,即便是医者也无法担保,一切只看你自己的造化。
其实也不需要什么造化,只要像个正常人就是了。更何况面目全非更有助于隐姓埋名,然后,伪造出一个全新的身份。
所以,他需要换一个名字。
林殊在黎纲的扶持下直起身子,环视四周。
此处是梅岭。
梅岭藏殊。
林殊俯身拿起树枝,再次写下,“梅长苏。”
从今而后,他就是梅长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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