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邢慕秋梦游也似,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警局的,当她灵魂归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马路边上。
如织如流的灯光从面前不断闪过,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光晕尾迹,随之而来的还有呛人的尘埃和尾气。
这就是城市,想看蓝天白云这里没有,想看青山绿水这里没有,这里只有匆忙和无奈,就好像一架连轴转的机械巨人,除非轰然倒塌,否则绝对不会停下脚步,而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则是巨人体内的一个个小零件,报废一个换一个,只会多不会少。
城市不缺少谁,自然也不会缺少她,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邢慕秋不禁再次问自己,自己真的属于这里吗?自己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自己是不是正在狂转等待报废的零件呢?
肯定是的,谁不是呢?即便队长王雨潇,甚至更高级别的领导,也不过是一枚枚更重要的零件而已,其中区别仅在于转速和耐久。
耐久对应的词是保养,转速越快的零件理论上越需要保养,可问题是位于最底层转速超快的小零件太多了,备用的更多,既然有那么多备用的,保养自然而然可以忽略不计,与其花成本保养,不如更换新的更加合算。
这就是现实!
该死的为什么又是现实,世界就不能简单些吗?邢慕秋烦恼地踢了一脚马路牙子,结果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她蹲在地上疼的直抽冷气,真想立刻将自己扔到床上蒙着枕头大睡一觉,这样就能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回到校园无忧无虑的时光,甚至回到家乡的青山绿水间,回到那条记忆中美丽的小河旁。
可是,她不想回住处,一点都不想,由于刚分来这座城市,职工宿舍又已经满了,暂时腾不出地方,所以她只能临时在外面租房子。
这年头房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大城市的房租更是可怕的要命,为了省钱她不得不与别人合租。
合租的伙伴是个发型学徒,女性,才十八岁,却已经谈了十几个男朋友,不但生活作风脏乱差,还经常将男朋友带回来,闹的她不得安宁,为此她不止一次抗议过,奈何对方根本油盐不进,每次都会顶她一句:“哎呦,警察了不起哇,带男朋友犯法啦?有本事你抓俺进去啊!”
无奈,邢慕秋很无奈,她只能逃避,所有人都渴望的下班反而成了她最怕的事情,一下班她就会如现在这样迷茫,产生陌生感孤独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今天更是如此,观点被否定让她无地自容,王雨潇最后的那句话,让她有种被排斥的感觉,她刚参加工作本来就缺乏归属感,现在连毕业的热情都没了。
缺乏归属感不可怕,毕竟她是初来乍到,被排斥在圈子外很正常,这是人的本性,各行各业都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早晚能找到归属感,早晚也能和他们一样言笑无忌。
可是,缺乏热情问题就大了,人一旦失去了热情,也就失去了奋斗的决心,失去了对更高目标的渴望,自然而然也就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变成领死工资混吃等死的行尸走肉。
该怎么办呢?她并不想这样,她想做好每一件事,她想证明自己!
便在这时,短信提示音响起,邢慕秋掏出手机一看,发信人竟然是楚毅,内容又是一串代码,除了时间和上次完全相同,显然又是叫她去老地方碰面。
邢慕秋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敲击屏幕的力道很重,干净利落回了两个字:“不去!”
信息回的很快,还没等邢慕秋关掉屏幕,新信息就跳了出来:“WHY?”
“下班了!!!”邢慕秋故意加了三个感叹号,然后毫不犹豫按灭屏幕扔回包里,新信息提示音果然又响了,可她不想看,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调整一下心情,顺便打发打发时间,尽量晚点回去,这样至少能减少和那个讨厌室友碰面的机会,避免再被气个半死。
既然要打发时间,该去哪里比较合适呢?邢慕秋举目四顾,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刚刚开始的街边夜市上。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吃夜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烧烤油炸的烟雾袅袅升起,鲜香弥漫肉香四溢,谈笑声碰杯声,炒勺和锅子碰撞的咄咄声,让这座忙碌了一天的城市突然多了几分生机和活力。
邢慕秋独自坐在角落里,吃了点烤串后就一直在喝酒,啤酒,大杯的那种。她并不是一个酒量特别好的人,大半杯下肚已经有点点上头,虽然她是刑警,但说到底还是个女人,孤身一人在外面喝醉的话很不安全。
可是,她还想喝,因为连个能陪她喝酒的朋友都没有!
端起杯子,正准备再喝一口,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杯子按了下去,邢慕秋本能以为遇到了流氓,结果转头一看竟然是楚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邢慕秋的口齿明显有点含糊。
“需要我将推理的过程说给你听吗?”楚毅蹙眉俯视着虞兮。
“还是算了吧,不然又得被你打击一次。”邢慕秋笑笑,说完拉了楚毅一把道,“坐啊,正无聊呢,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一杯。老板,再来一杯扎啤,要冰的!”
“我不喝酒,酒精会伤害我的脑细胞,干扰我的思维。”楚毅道。
“说的跟真的一样。”邢慕秋撇了下嘴。
楚毅拉了把椅子坐下,将杯子从邢慕秋手中夺过来:“倒是你,自艾自怜个什么劲?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却绝对轮不到你!”
酒这东西,非但不能消愁,反而会将原本的情绪放大,不论喜悦还是悲伤,都会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更加强烈,邢慕秋一听当场就火了,控制不住脾气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你才可怜,你才自艾自怜!”
这一嗓子声音着实不小,周围桌子的客人许多都望了过来。
楚毅完全无视周围人的目光,甚至无视了邢慕秋的怒火:“你白天的情绪很稳定,现在却坐在这里喝闷酒,说明你工作上遇到了挫折,不是挨了批评就是和同事发生了矛盾。你右脚鞋尖明显有用力踢硬物留下的痕迹,从角度和灰的颜色判断应该是马路旁的护路方砖,说明你很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过情绪。回我的两条信息都使用了感叹号,第二条更是使用了三个感叹号,着重强调下班,这与你白天第一次收到暗号代码的兴奋截然相反,更加说明你是在工作中遭遇到了挫折。你挑选夜市喝酒,说明你渴望融入周围热闹的环境,可你选择的桌子恰恰位于角落,说明你在潜意识通过这种方式重现自己当时的感受。这种感受是什么呢?鉴于你是个新人,这种感受就是标准的自艾自怜。”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目瞪口呆看着楚毅和邢慕秋,倒不是因为楚毅的推理吃惊,而是为楚毅的不看气氛吃惊,人家妹子不管是你的亲人同事、朋友还是恋人,都不应该这样说话吧?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果然,邢慕秋当场气的脸都红了,众目睽睽之下,愤然站起将剩下小半杯冰镇扎啤狠狠泼在了楚毅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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