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我在这儿埋了坛子酒,等以后挖出来同你共饮!”
月光洒进他的眼底,他的眼瞳就像一片粼粼泛光的浅潭,清净又漂亮。
这么一看今天的月亮好像和那天一样啊,我抱着酒坛子晃晃荡荡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繁星闪烁仿佛在笑话我的窘态。
我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把酒坛子撂在桌子上脑袋埋进了臂弯,酒喝的有点多,双颊的温度透过衣料烫在胳膊上。不应当不应当,明天他就要回来了,我怎么还喝了这么多……明天可不能睡过了啊,我得去接他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吧咂嘴,微风掠过好像有点凉凉的,我又清醒了一点。扒着酒坛子坐直了,抬头看见那棵桃树,又开始呵呵傻笑。
我俩以前很喜欢爬那棵树,总觉得坐在树杈上看见的月亮和别处的都不一样。我第一次爬那个树,由于有点怕高,一直坐不稳,死死抱着树干,他扒开我的手把到了他自己的胳膊上:“别怕,抓紧我,你就算掉下去了也有我垫背呢。”
他走之后我就没有再爬上去了,那种景色两人看过后,一个人再去看总有些寂寞。
月光澄澈,洒在枝儿上仿佛满树桃花闪着光,我支着下巴仰头看着繁花满枝,又想起了些旧事。
这桃树十几年前时,开花也如现在这般繁盛。每到花期,他便要天天在树下守着,开了第一株花就将它折下送来给我。历年的第一枝桃花也成为了我心中常念的期许。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总要给我送这桃花,他乐呵呵的将花枝往前举了举,凑到我脸旁淡淡花香扫过鼻尖,我摸了摸鼻头:“做什么……”
他支着下巴,一双莹莹眼眸直直望进了我心底:“因为我一直想送你些什么,但是找不到特别的东西,思来想去就只能把这桃树每年的第一株花枝儿送给你了。我总觉得这花儿开得特别好看,一如……某人笑起来时候一样好,好看极了。”
我愣了愣,又装作没听懂地转过了头:“净说些什么胡话,我都听不懂。”他在一旁咯咯笑了两声,摘了朵花别在我耳后:“好看!”
他走后我便自己去守着花开,替他折花,赠予自己。
我晃了晃酒坛子,马上就要见底了。我冲自己的脑门拍了一巴掌,提了提精神,然后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往前趔趄了几步又靠在那桃树下。
姐姐当初成亲便是在桃树下拜的堂,我和他坐在树杈上往下看。新娘子从屋内出来时着实惊艳到了我,红衣素手,步步生花。衣摆上绣的孔雀宛若在顾影自怜,下一秒便要振翅高飞,左右穿走的金丝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姐姐更多了几分明媚动人。
“好漂亮的裙子啊……”我晃了晃脑袋,一脸艳羡。
“那你跟我成亲,我送你啊。”他歪头看着我,虽然嬉皮笑脸的,但满眼认真。我腾的红了脸,下意识地就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忒不要脸!谁、谁要与你成亲!”我故意别过了头,他却笑得更开心了。
那天又过了几个月,我娘突然告诉我,隔壁家儿子不日前说成了一门亲事。我当时手上正绣着活,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我娘说的是谁,愣神的功夫院外门口传来了他的声音喊我出去。
我娘瞪大了眼睛瞧了他半天,突然惊醒一样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指着门口方向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之前天天缠着我家姑娘便罢了,我当你们情投意合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如今你家瞧不上我家,抛却良人和别家结了亲,你哪来的脸继续骚扰我家姑娘!”
门外的声音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颤着嗓子道:“伯母,我想见她一面,就一面……”我听不得他这般委屈的声音,撂下手里的东西便快步出了屋子。他模样有些憔悴,好像好几天没睡好了,我低着头不想看他:“什么事?”
“你、你走近一点。”
我狠下心摇了摇头:“便这样说吧。”
他像是脱了力,犹豫许久才又开口:“那、那个婚约、并非我愿……”
“与我何干。”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愿娶谁就娶谁,只不过你如今有了婚约,以后还是少与我来往……我今后,也是要嫁人的,总要避嫌。”
“你要说的、就这些而已吗……”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回了屋子。我娘顺手便关上了屋门:“听懂了就快走!”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婚约定下,便足以说明他家里瞧不上我,我也不想让他因为我陷入两难,左右不过伤心几天便没事了吧。
五六天过后,姐姐突然火急火燎从外面赶来,气喘吁吁地对我说:“丫头、那小子要参军去了,这会儿在村口准备走了呢,你不去看看吗?”
我低头皱眉装作没听见继续绣着东西。
“你今天若不去见他,今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她气的直跺脚,转了两圈后直接上前抓过我的腕子就拽着我往外跑。
半路上我直接甩开了她的手,自己拼命向着村口跑了过去。
我赶到的时候为他送行的人已经散去,他骑着马正要离开,远远瞧见我,愣了片刻又立刻翻身下马在原地冲我笑。
我忍着眼泪加快了脚步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他顺势将我环在怀中,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回答,只和他静静地相拥而立,这些天没说的话好像都用一个拥抱传达给了对方。
我吸了吸鼻子撤出了他的怀抱,闷声问他:“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挠了挠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瞒着家里偷偷报名参的军,这样才能先斩后奏退掉那个婚约。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怕我看见你就不想走了。”
我撇了撇嘴:“难道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走了吗。”
他又露出了朗朗笑颜:“是啊,所以你要拦住我吗。”
“你是要去保家卫国,我怎能拦你。”我抬头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轻咳了一声:“但我可以等你回来。”话音刚落他又将我抱在了怀里,这次抱得很紧,像要把现在刻进骨子里。过了一会儿他在我耳边轻轻道:“我昨天又在桃树下埋了坛酒,等我回来同你一起喝……等到那时,我送你最漂亮的裙子穿。”
说完不等我做出反应,他就转身上马绝尘而去。夕阳余晖衬着他远去的身影,云层翻涌渗着光零零散散落在他走过的路上,我冲着他挥了挥手,又站了许久才离开。
他明天便要回来了,我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蹲在树下开始挖那坛酒。他埋的浅,两下便挖了出来,那醇香我闻了一下便晓得这是他亲手酿的桃花酒。
酒坛上附着一张纸条,是他蹩脚的字迹:不知道我亲手酿的桃花酒,能不能换你的女儿红?
我低声笑着喃喃道:“虽然我好像有点亏,不过就勉强和你换了吧。”
我扭头望向天边,鱼肚白泛起,天有些蒙蒙亮了。我丢下酒坛子,急急忙忙地向村口奔去,如那天一样迈着步子。
我在村口站了许久,远远地瞧见了一个身影缓缓而来,那人垂着头,走到跟前才打量了我一番。
我点了点头,他便把手里的小罐子递给了我:“仗打赢了,这样他也算是荣归故里了吧。”
我轻轻摩挲着罐壁,复又抬高了些,将额头抵着罐顶。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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