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狂（下）

我瞪着眼看他，毕竟刚刚见识过他的犯罪现场，所以我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意外：“可你刚刚在这里的时候明明表现的根本不像个杀人狂啊……而且你不是忘记带刀了吗？”

他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说过，一直憋在我心里，再不找人说一下我觉得我可能就要崩溃了……”

“我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我跟了妈妈。十岁那年妈妈改嫁给了我继父，我就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刚开始的两年过的还可以，但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继父做生意赔本了，欠了很多钱，我妈妈是真的很爱他，即使生活变得那么拮据，也没有离他而去。”

“可他呢，自从欠下债之后，他不仅不想着怎么还钱，反而还成天成夜的酗酒，喝醉了就打骂我们……”他的声音渐弱，好像有点说不下去，我拍了拍他的背想要安慰他，他摇头说不用。

“家里的擀面杖、晾衣杆、笤帚、都能成为他施暴的工具。我不管冬夏，去上学都要穿着长袖长裤，领子都得盖过脖子，甚至有时候还要戴手套。因为我身上，没有一天不在增加新的伤疤。然而他每次酒醒之后就会给我妈妈下跪道歉，说再也不会犯了，我妈妈……每次都会原谅他。而我爷爷奶奶，总觉得是我妈妈命不好，克夫才让他儿子破了产，又嫌弃我不是他家亲生孩子，所以一直对我和我妈冷眼相待，对于我继父的施暴也是充耳不闻，甚至有时他们也会动手打我俩。”

“一个月前，他又喝醉了，那次他拿起了剪子要扎我，我妈妈挡在我身前，被剪刀的尖处戳到了脸上，我以为他要杀我妈妈，立刻就被吓昏了……那次醒来之后，我总觉得我会忘记事情，或者时间过的很快，总觉得晃了个神的功夫，几十分钟就过去了。而我继父也对我下手越来越狠，我明明没有招惹他，他却经常说我竟然敢对他不尊重，我母亲看我的眼神似乎也变了很多。”

“也是两个星期前，他那天回家，突然对我和我妈妈很好，笑脸相迎，还主动做了一桌子的菜。我妈妈很高兴，以为他终于转性了，可是，一个作恶五六年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转变呢……吃完饭后我妈妈在洗碗的时候，他拿着水果刀就要刺过去，我妈察觉到，躲开了。他说他受够这样的日子了，他要自杀，要让我们先去给他垫背。”

他的眼神变得落寞许多，沉默了些会儿又吸了吸鼻子嗫嚅着继续：“我力气小，拦不住他。我爷爷奶奶为了他们的儿子也在拦，但他们年纪大，也拦不住……我妈妈就死在我面前，她咽气的时候还在担心我。”

“我真的很气愤，我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让他死，就算死在他手上，我也要杀了他……然后我不知怎么开始渐渐失去意识，我以为我是昏过去了，以为我也要死在那个禽兽手里了，甚至还觉得自己真没用……结果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继父，我爷爷奶奶，都倒在血泊里，而我手上拿着那把刀。”

他说的这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没消化过来，瞪大了眼看着他，他扭头冲我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那时我才知道，我可能患了病。”

“我被客厅里的场面吓傻了，但我知道我不能被抓住，我连一身血污的衣服都没有换，就逃出了家门。过了一个星期，大街小巷贴满了我的通缉令，说我是杀了自己一家血亲然后逃亡在外的杀人狂。”

“我自作主张把他叫做弟弟，毕竟……他也算帮了我吧。”他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至于你……其实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出来过，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再对谁起杀心。我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昨天，我在广场的荧幕上看见了电视台采访我奶奶的视频，我之前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她在镜头下泣不成声，控诉我母亲的不贤，把她儿子祸害到了这个地步，又说我不孝，竟然手刃至亲。她说的话明明都是胡扯，但当时站在我身旁的人全都开始同情她，指责我和我妈妈……明明，明明……”

他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我轻轻地接道：“明明受伤的是你们。”

“……我听着她的哭诉和旁边人事不关己的指责，想让她去给她儿子陪葬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然后我就……”他止住了声音，懊恼地挠了挠头，然后扭脸看着我的眼睛：“虽然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跟踪你来到你家……不过还好，只有对方的恐惧才会刺激他做出杀人行为，而你不怕死，才给了我出来的机会……我不想伤及无辜。”

长时间的生存环境让我不习惯和人对视，但是这次我意外地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想法，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让我看不清他的情绪。我勉强笑了笑：“我还巴不得你不出来呢……”

柔善的人，好像总在受伤。

“那你……还是想要杀了你奶奶吗？”我试探地询问，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我起身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冲他扬了扬下巴：“你要在那坐到什么时候，来沙发啊。”

他倒是乖顺地站了起来坐在了我旁边，端起茶杯默默喝着自己的茶。我撑着下巴踟蹰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开口：“其实呢……我大概知道你弟弟为什么跟踪我……在医院照顾你奶奶的临时护工就是我……”

闻言他那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护工其实不需要什么学历，学点东西吃得了苦就行了，而且我要求的工资还比同行少了些，所以那个医院才肯收留我。”我捧着茶杯，盯着杯子里的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从醒过来就和我哭诉，说她的儿媳妇败光了他家的家财，他孙子不孝就因为一些小口角拎刀把他们家都杀光了……我当时听完还很气愤……！结果、这分明就是颠倒黑白好赖不分啊！”

我气地狠狠跺了下脚，他却在一旁笑出了声。

“喂？！你笑啥啊，我可是为了你在生气鸣不平啊？”

“你生气的样子太好笑了……鼓脸瞪眼的像个金鱼……”他努力控制了一下，做了个相对严肃的表情看着我继续道：“你继续，你继续。”

“我想你弟弟大概是想通过我做一些手段杀掉你奶奶吧，至于具体他想干什么我就猜不到了……”我摸了摸下巴又扭头瞅了瞅他：“你说弟弟只有在你强烈的想杀谁时候才会出来，那你……刚刚是想杀掉那个保安吗……？”

他没有看我，低头顺着杯口画圈，沉默了好久才回答：“自从那天之后，我好像就不太能见得女性在我面前被施暴。有几次穿街走巷碰见女性被自己的丈夫或者其他打骂时，我的情绪就容易不受控，但也都勉强抑制住了。今天……大概是听到你的故事了吧，而我又想到了我的母亲……没有控制住。”

我歪头盯着他，觉得有点好笑。我被人指指点点过了这么多年，最后同情我的只有一个杀人犯。我伸手把他的杯子拿过来，仔细地擦干净了之后放回了原处，然后问他：“那你现在怎么办啊，明天早上大概就会被发现尸体吧，你要逃吗……。”

他耸了耸肩：“不然呢，在这儿等着警察来抓我吗。”

“逃到哪去？”

“怎么，你要报警抓我吗？”

我翻了个白眼：“这个建议不错。”

他低头笑了笑：“镇子西边有座荒山，山上有能藏身的地方。”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才继续：“他找到的。”

“嘁，也就是镇子比较落后，要在别的地方你早被逮了。”

“所以，我这不是都没出镇子。”他歪头看了我半天，盯得我有些发怵，正准备问他，他又开了口：“我叫夏一。”

我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名字，撇了撇嘴：“你这人真奇怪，我才不告诉你。”

“是吗？你不会是叫李翠花之类的不好意思说吧？”

“哈？那你是不是本名叫张狗蛋然后告诉了我一个假名啊？”

“……算了，说不过你。”

我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手机突然响了。拿起看了看，是医院的电话。

今晚当值的护工临时有事要离开，要我去替会儿班。

我揉了揉太阳穴挂掉了电话，然后转身对沙发上的人说：“我临时要去下医院，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又觉得不太对：“不行，你还没杀了我。”

“……我说，你为啥不直接跳楼算了。”

我理直气壮：“我恐高。”

“……我趁你走再走你也不知道。”

“你刚刚才把自己藏身之处告诉我。”

“……你要不要脸？”

我扭头微笑：“明天荒山见，现在快走。”

他还想说什么，被我严词赶了出去。

我傻了。

我真的傻了。

虽然我们镇子真的不大，我骑着自行车到医院就十几分钟。

但我真就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赶在我前面到的医院。

我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夏一拿着刀站在病床前。

他扭头看了看我，我立刻进来把门反锁上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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