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佛在哪里？道又在哪里？道路呢，又在哪里？ 自此漫漫黄沙，再无人洗尽漫天纤尘。

“我不信佛。也没有信仰。

是你将我从神坛上拉下来，给了我足以支撑一生的光。

自此你是我的信仰。”

“玄奘，你性子沉稳，但内心深处却又欢脱自由，亦有凡尘欲念。这般，是万万得不了佛法的。”

“唯有消除这些杂乱之情，无欲无念心如止水，方才能取得真经，修得佛法。”

晚风徐徐，丝丝凉意，岚气缭绕，林梢别起几丝落日薄影。

“师父！俺老孙来也！”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下来落在唐僧面前。

“前面很快就是大雷音寺了，待见了那如来取了那真经，俺也算是功德圆满了！”猴子依旧不正经地调笑。

“你这猴头儿，还功德圆满，这不都是师父的圆满嘛。”猪八戒哼哼着，磕着手中的瓜子。

“悟空，我们还有多久的路能到大雷音寺？”唐僧面上难掩焦急之色。

“额....一天吧。”悟空挠挠已经凌乱不堪的头上毛发，吐槽了一句，“该洗头了哈哈。”

一向沉默的沙僧此时更是毫无存在感。悟空似是觉得不对，开口问，“沙师弟，你怎么了？”

“大师兄，你随我来一下。”沙僧的表情竟是冷凝。

“干嘛那么严肃，吓猴儿呢。”口中虽是嘟囔，但悟空还是虽沙僧来到了远离队伍的一处。

“你早就看出来了吧，大师兄？”还不等悟空开口，沙僧便率先发问。

“看出.....什么？”悟空不解。

“你一向是我们中间最为机灵的，我都能看出的事情你又如何看不出来？”沙僧自顾自地胡乱说着。

“你到底在说什么？”

“取经都是假的啊，大师兄。”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啊。还是说出来了。

没有取经，没有西天，没有如来。也没有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甚至连唐僧都不是真正的唐僧。

一切都是一个人的臆想罢了。不，准确来讲，是人格的分裂。

“每次师父被妖怪抓走都会安然无恙，一点事都没有。”沙僧面上极其冷静理智，“纵使妖怪很强大也从不长脑子，偏要等咱们去叫救兵。”

“还有时间过得特别快。我们的记忆中从没有细节，只有历经大难的过程。一切都....很虚假。”

“像是谁给我们安排好的。”

悟空面上的嬉笑消失了个干净。

”地府里，也没有我们的名字。天庭上人间里都没有。”悟空无力地倚在一棵树上。

“你们居然不叫俺老猪？”猪八戒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背后，“真不够意思。”

“好了呆子，”难得悟空没有吼他，“聊正经的呢。”

猪八戒依然漫不经心地吃瓜子，”搁我看，咱就走一步算一步。想那么多干嘛。”

无奈叹息，沙僧又转头看悟空，迟疑道，“若真是如咱们猜测那般，大师兄，你和师父......”

他知道悟空对于唐僧的感情。

悟空烦躁地扭头，“这你别管，俺老孙有的是本事护着他！”哪怕魂飞魄散。

“悟空！！！！”远处，唐僧的声音又撕心裂肺的响起。

没有说话，悟空一个筋斗冲了出去。

沙僧默默叹气。大师兄从不说爱。可是他。

太执拗了。明知道注定没有结果，却仍义无反顾，飞蛾扑火。

“如何才能消除杂念？”

“心无旁骛，一心求佛。此事不可刻意为之，机缘总会到的。”

“你性子中的跳脱冲动最难消除，需得灵魂深处的放弃，才能真正超然。”

玄奘踏上了取经之路。心无旁骛.....心无旁骛......

日日夜夜黄沙漫漫，孤独萧瑟。会把一个人逼疯的。

除非这个人能够在寂寞中将所有情绪都剔除。从此，便无情无欲。

一眨眼的功夫，取经四人组便已然立于如来面前了。

“这是连基本的“剧情推进”都没有了吗。”

沙僧扶额。

“着封孙悟空为斗战胜佛，猪悟能为净坛使者，沙悟净为金身罗汉。”

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这是要结束了吗？”孙悟空猛然抬头看着如来，一双眼竟已是血红。

“是的。”没想到如来竟会回答，他慈祥地笑着，“想不到你们竟参透真相，那你们便可以选择。接受，或不接受。”

“所谓的现实中，有师父吗？”一句话悟空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有，玄奘。”如来表情一点没有变化，“他也确实在经历求佛之路，没有徒弟也没有妖怪。天庭难道连人间妖怪都治理不好吗？你们不过是他在过分孤独之际分裂出的人格罢了。”

“比如说你，悟空。你代表着欢脱自由，冲动热血，永远不服输的斗争。无拘无束，天马行空。”

“而你，猪八戒。你代表的是人间的陋习欲念，好色，贪财，懒惰，是玄奘的负面。”

八戒冷哼一声。

“沙僧，绝对的冷静理智与沉默，但是会随波逐流，不懂得坚持自己。有懦弱，也有坚持。”

“你们三个或许都很好，若在一个凡人身上没什么。可惜玄奘是要求佛的，有你们在，他做不到无心无欲。他迟早会自己把自己逼疯。”

“只要你们接受册封放弃自己，自然会魂飞魄散。而现实中的他，相应的感情自会消失。”

唐僧早就定在原地了。不用说，自然是如来的手笔。

“孙悟空，你接不接受呢？冲动跳脱的性格对现实中的玄奘影响可是最大的。”如来依旧是那般笑。可是这笑在在场人的眼中早就变得阴翳，“其实以你的自私本是一定不答应的，可是谁叫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够了！”悟空掏出金箍棒狠狠掷在地上。“俺老孙从不屑于否认什么，我的不对，我来偿还！”

孙悟空终究没有把那个字说出来。爱。信仰一般的爱。

对于唐僧来说或许一场梦罢了，可对于他却是切实的一生。

五百年前的大闹天宫，后来被玄奘所救。温温和和的包子性格他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他孙悟空不怕死，不信命。若不是那个人是玄奘，就是紧箍咒也拦不住猴子。

可没办法，喜欢上了，甚至是爱上了。哪怕被冤枉也没关系无所谓，倾尽所有碾碎尊严就为了换他一个眼神。卑微到悲哀。

不就是牺牲嘛，反正，是为了他。只要是为了他，那怎样都无所谓。他欠他的，所以他理该偿还。

用灵魂来偿还呢。

“我接受册封。”孙悟空依旧是神采飞扬的高傲模样。这就是孙悟空，从不屑于否认，哪怕是不该认同的东西。但他永远是顶天立地的齐天大圣，倍受崇敬的美猴王。

我不信佛。

你是我的信仰。

话出口的瞬间，他整个人开始崩裂，没有血肉，而是化为了漫天金芒。

“反正我也回不了高老庄，那不如陪陪这猴头儿。”猪八戒吐掉口中的瓜子皮，深深看了如来一眼。如来竟从那眼神中读出了鄙夷。

“我接受册封。”

“......”沙僧苦笑，摇摇头，“真是一群傻蛋，有你们这样的师兄还真是......”

其实是我的福气呢。幸好有你们。

“我也接受。”

三个人都化为金芒的一刻，唐僧的禁制也被解除了。

可是他没有动，呆愣愣地看着漫天金芒。

很漂亮....唐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致。

他突然像疯子一般冲出去，胡乱抓着那些金色光芒。嘶吼声，如泣血一般绝望，“悟空！八戒！悟净！”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他了。

永远。

玄奘从梦中惊醒。神情有些呆滞地拥着被子坐着。

他好像做了个噩梦，真实的......不，只是噩梦罢了。他觉得自己内心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情感，也没有一丝波动。

他愣了一会笑了。

他现在，应该做到无情无欲了吧？

忘记吧。他忍不住告诫自己。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哪怕那个与自己长相一样的人的嘶声还徘徊在耳畔。

绝望，痛苦，似乎从此岁月，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佛在哪里？道又在哪里？道路呢，又在哪里？

玄奘一人踏上了西去之路。心无旁骛，一心问道。

只是自此漫漫黄沙，再无人洗尽漫天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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