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野狗，你是个人（下）

“啪”

不知是多少次摔在泥泞的路上,却在尖锐刺

耳的哨声中被迫前行。

这是体力必修课。

不知是多少次在题海中挣扎,在知识点中茫

然,在实验台前瑟缩,在深夜中企图放空自己。

但看着讲台上的S老师,看着背后的老平。

还有他们所说的话。

“別忘了,你们可是S。将来,是要为国家做

贡献的”

这是文化必修课。

整日如同活在流水线上一般,在偌大的,寂

寥的教室里屋子里徘徊辗转守望天光。

可是。哪来的天光啊

我只看得见头顶刺眼的白炽灯ー为了减少我

们分神的可能,教室里甚至没有窗户。

静得吓人,也空得吓人。

我们以后十年的生活,都会在这个地方进

有时侯,我会想起曾经的那间小屋子。爸妈

对我很宽容也很照顾。尽管不能满足我物质上的

许多需求,却一直尽心尽力。

“你在想什么!”

是老平显得有些冷漠的声音。我抬头,撞进

了ー双死水一般的眼晴。

“我.我没”

果然,心里还是瑟缩的。哪怕对面是个N

“你要记住。"老平拍了下桌子,死死町着我

我一时竟读不出,那眼睛里的情绪意味着什

么,“你是一个S。你将来,必须有大作为。”

他用的是必须二字。

我颤抖了一下,却又鼓起勇气反问

“为什么我一定要当个S?凭什么我要受这么

多苦?!"

老平似乎愣了一下。

晚上十ー点半我们下课,我却从笔袋里翻出

一张字条,上面是有力的方正字体。

很多N都想像你一样,坐在精英培育所里上

课。

都想像我一样啊。

*

眼前开始发黑发凉。

意识漸漸扭曲超脱。

我竟可笑的觉得自己像条搁浅的鱼,悲哀又

无力地企图抓住一点氧气。

眼前一时空白,而后如走马灯般闪过片段。

像是在喘息。

*

那不知是多久以前了-一大概,是六岁。

我看到的一个很小的孩子。比我的年龄要

就坐在垃圾堆的后面,穿着单薄的,脏兮兮

的衣裳,翻找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残羹剩饭。

他是个N。

那时我和一群S朋友趾高气昂地走着,穿着特

別温暖好看的新衣服,拿着热气腾腾的饮料喝。

“那是什么?"

询问的是个高个子,他有些近视眼,指着垃

圾堆后的阴影开口。

“?"另外一个矮个子抬头望去,在看到小孩后

厌恶的皱眉,随即嬉笑道。

是条野狗!

高个子点头,继续满不在乎地向前走去。

条野狗而已,本就不值得人去花费时间关注。

可莫名其妙的,我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么

下,我对上了那个孩子的眼睛。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情绪啊

通红的,怨恨的,愤怒的,不甘的,自卑

的,又是畏惧的。

毕竟。

他只是一个N

而我们是S啊。

*

我觉得我最后一丝呼吸终于湮灭。整个人开

始麻木,连痛也感觉不到,只是觉得浑身粘膩而

恶心

死的挺狼狈的吧

不知道我的死亡能带来什么?或许是恐慌,

亦或者只是别人口中的一个笑话。

S会说,就连这也支撑不住,怎么配得上S的

称呼。

N会说,真矫情,享了那么多福,到最后却自

杀了,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可他们无法体会。

我这些年,因为N转S的自卑,因着本就不如

天生S的资质我只能拼命努力拼命前进。

面对着同学的“包容”老师的“鼓励”。

我他妈也绝望啊。

我明明做不到一个S。可我又不甘心只做一个

不甘心像条野狗一样挣扎——我想做个人

我想光明正大的走在最繁华的街上,等未来

有了孩子,我可以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的父亲

是个S

我嘲笑那些N。

可是,我更应该嘲笑的是我自己。

儒弱,卑鄙,恶心的自己。

老平说的对。

有多少N渴望坐在教室里啊。

可是。

又有多少S渴望脱离这些溺死人的课程和压

力,快快乐乐地奔跑。

有多少人,只是希望能堂堂正正做人,而不

是野狗,也不是工具

*

我感受到了一丝轻松。我活了十七年。平凡

又忙碌,最后空虚到可笑的十七年。

终于结束了啊

意识里的最后画面极为模糊。

是当年的垃圾堆。

依然是一群得意笑着的S,蜷缩在角落里的小

孩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我走出了S的队伍,走到

孩子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告诉他

你不是野狗。

你是个人。

堂堂正正的人。

*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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