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阿晓从后窗看着她的孩子们上着数学课，看着他们的班主任薛老师在讲台上吼着，仍有一个两个孩子低着头。

阿晓一直在门外站着，甚至没察觉到铃声响起。

孩子们蜂拥而出，看到她又躲回了教室。

“曲晓老师来了！班长，老薛呢！”

“来了？老薛着急开会去了，要不能不压堂吗。磨磨蹭蹭的，快点！那搁班费买的花呢！小不点，去把老师带进来！”班长在前面指挥着。

阿晓被带进了教室，迎着一大捧茉莉，一看便是从壮枝上剪下的，有的还是硬拽下来的，远远看上去像白色的星星，近里瞧着，却是蔫蔫的——大概是放久了时间的缘故。

“咳咳。”班长清清嗓，拉长腔起头，“虽无——艳态——惊群目。”

“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州。应是嫦娥宴归去——”同学们有快有慢并不整齐地背诵着课标外的诗，一首名为茉莉的诗，磕磕绊绊地。

阿晓眼里不知闪着什么。

“哎，下一句是啥来着？”一个学生小声问旁边的那个同学。

“我忘了！”

“我一紧张也忘了！”

“醉来——醉来……醉来……”班长也忘得差不多了。

阿晓笑了，像茉莉一样。

“醉来掉下玉搔头！”一个孩子邀功一样背完了最后一句。

阿晓的泪也掉了下来。

那阵风真的值得等待，我们真的不会后悔，后悔等着那阵风来告诉你，告诉你，这个世界原本温柔的所在。

这群孩子什么程度阿晓再清楚不过。用马叔的话说，“他们呀，和我一样，来这儿养老来了。”，一点不错，也错的彻彻底底。

教育从来不是专门为好学生而设定的奢侈品，育人的目的，也从来不是中高考成绩。

这群孩子中很多人都不会参加高考，可能直接去了技校卫校，或者当了运动员受专业教育，当然，也会有人在高中奋起直追，冲到一所他梦寐以求的985。

也许，会有人成为流氓混混，经历违法犯罪，染上不良嗜好。更也许，这本是不可避免的。

社会上的成功人士和底层百姓，以至于乱纪者，都曾是一名学生，一名被教育者。

“如你们所知，五中在十多年前还是一所名校，后来落败，很多老师都走了，去了其他的学校，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我没走，不是因为不想，也不是能力不足，而是胆小。”阿晓对着赤诚的孩子们，泪里含着笑，“别以为这好笑，其实一点也不。实话实说，我后悔过，哪个老师不希望教着好学生，为国家培养栋梁。你们也别生气我这样说，你们自己清楚，来五中的，哪个不是在学业上放弃了自己，或者干脆被家里放弃了的。”

“但今天我想谢谢你们，是你们教会了我，什么是教育。真的，不是只有品学兼优或者成绩不好但足够努力的孩子才值得有好老师教，不是的，每个孩子都值得最好的。也许你们成绩不行，但你们依旧有理想，也许你们行为不规范，但你们依旧向往光亮。在你们这个年纪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国家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着你们是因为你们犯错还值得原谅。

“在我危难的时候，你们能赶来温暖我，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了，孩子们。任这个世界如何待你不公，任这个命运如何捉弄你疯魔，答应我，就像今天这样，坚信自己是善良的，努力的，一定会有人像我一样来告诉你们——今天的茉莉很好看，别放弃，你们也像茉莉一样，值得我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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