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0】苍茫回忆

两个星期之后，情况开始趋于稳定，一切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唐晓翼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尽管依旧只能躺在病床上，但也已经有力气怼多多了。不过还没怼几句，隔着玻璃远程吵架的多多早就被捧着药走进来的小荷以“病人需要休息的理由”给赶小鸭子一般的赶远了。

他扫了一眼碗中不知是用什么鬼东西做成的，此刻正散发着淡淡古怪气味的汤药，略带一点难以置信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递给自己这药的小荷：“这次又是整出了点什么古古怪怪的药？”

小荷眨了眨那双粉红色的眼睛，回忆一下，淡淡地报出了这古怪汤药的名称以及使用的药材：“补虚药啊，也不知道可以用些什么。别奇怪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是用人参、黄芪、甘草、熟地黄等几味药做的。”

听了小荷的回答，唐晓翼也没什么疑心，毕竟作为医生和病患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两人之间已经建立了足够的信任。结果呢，这药才刚刚入口，唐晓翼就差点全部喷出来。

这是什么鬼味道啊！闻上去也没有这么恐怖啊！

更令人崩溃的是，见到唐晓翼对这药的一脸抗拒，小荷依旧保持着原来温和的语调，微笑着说道：“赶紧喝吧，等凉了药效就不好了，喝完药还要给你针炙呢。毕竟古人云，‘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还把名句搬出来了是不是？

可问题唐晓翼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人家彼梦阁的地盘上，能不能活下去还得靠他们医，根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啊！好不容易干完了这碗药，又被小荷逼着来了一次针灸。

针灸完，小荷走出病房正准备锁门，唐晓翼不知第多少次叫住她：“可以不锁门吗？”

小荷好像没听到似的，反手就是把门给锁得牢牢的。彼梦阁这锁可不同于普通医院里随随便便就可以撬开的锁，墨凌希亲手做的电子锁，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破解的开。而且，这里还装备着特殊的通气系统，根本就没有窗户可以让他偷偷跳出去。

所以，就算是经验丰富如唐晓翼，想要像以往一样逃出去，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绝对没有哪怕一丝可能的。被成功所在病房里整整两个星期就是证明。

行，你们够狠。

·

待确定唐晓翼体内的“L.A.V.”已经不确定具备传染性之后，彼梦阁终于允许除他们之外其他幸存者进入病房。

DODO冒险队那群小孩子几乎每天都会来报到，天天叽叽喳喳地在床边吵个没完没了，因此被严格限定了15分钟的探视时间。时间一到，二话不说，直接赶人。想拒绝？拒绝无效！

其他一些浮空城和鬼影迷踪的幸存者偶尔也会来，交流交流关于明日营的最新动向，或是只是爆料爆料在这最后的希望之地幸存者之间发生的一些有意思的事。谈论之时笑声连连，连一些正好过来的彼梦阁成员有时也会和他们一起笑起来。

不过，陪在唐晓翼身边时间最长的，无疑是喻浅悠。

相彷的16岁年纪，同样领导着一整个组织的幸存者，两人之间的处境可谓是最为相似。在加上曾经发生在彼此之间的种种，喻浅悠陪着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安排。

唐晓翼因为“L.A.V.”的缘故，很多时候都是靠在喻浅悠肩头半梦半醒。喻浅悠正好比唐晓翼稍微高上一点，靠在他的肩头位置刚刚好。

喻浅悠有时候会漫无目的地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那些流光溢彩的往昔回忆，共同属于那段他们苍茫遥远的过去。但更多时候只是默默地坐在他旁边，就像是在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似的。

·

有一次，彼梦阁准备召开三个组织之间的联合会议。浮空城由守护霜远的领导者陈兴峰和守护之空队长翎星·冰参加，鬼影迷踪由魑魅小队“TK.1”喻浅悠和“TK.2”李雅蕊参加。

喻浅悠接到通知的时候，唐晓翼正靠在他肩头睡觉。

他动作轻柔地把唐晓翼的脑袋从他肩膀上托起来，靠在床背上，生怕不小心弄醒了他。转身离开前，他又细心地在唐晓翼背后垫了两个靠垫，免得被硬邦邦的床板硌到。

当他确认万无一失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手腕上传来了熟悉的触感，有着一个力量正在把他往回拉，却又略显无力。

喻浅悠转头看去，唐晓翼并没有醒来，只是在睡梦中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潜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就像是，不想让他离开似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想把唐晓翼的手掰开。可又愕然发现，即使是在睡梦中，唐晓翼的手劲也不小，把他的手腕扣得死死的。喻浅悠轻手轻脚地费了半天劲也没有掰开，又不敢用力怕把唐晓翼吵醒。

他终于没辙了，只好轻轻的拍了拍唐晓翼的肩膀，想让他醒来叫他松开手。唐晓翼半梦半醒中并没有睁开眼睛，好像是恍惚中想起了了什么似的，不知所云般的呢喃道：

“别丢下我。”

喻浅悠微微一怔，眼中划过一次异样的光，没有再去掰唐晓翼的手。

唐晓翼似乎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姿态。

他曾经拥有过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物，想要牢牢抓住那些时光被他视若珍宝的一切一切。就像现在，想要抓住他的手一样。可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迫不得已地放手，什么都没能留下。

无论是羽之、空之、流光，还是家人、同学、朋友，他总是想要尽己所能地留住他们，付出了他可以给予的一切。可最终，他们还是甩开了他想要紧紧握住的手转身离开。

那么就⋯⋯让你握住一次吧。

喻浅悠的嘴角刹那间勾起一抹极其少见的笑意，尽管笑得很淡很淡。他在手表上发送信息，让魑魅小队的其他成员代替他去参加会议，自己留在病房中陪着唐晓翼。

随即，他放下了手表，握住了唐晓翼苍白的手，那双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坚定的瞳孔静静地望向远方，仿佛看着过去的那些苍茫岁月，清晰而熟悉，似乎从未远去。在那段流光溢彩的往昔之中，有着那他们并肩作战、一同守护的回忆残章。

“曾经，你想要牢牢握住却又不得不放手的，我无能为力；”

“现在，你想要牢牢握住不再松开的，我陪你一同守护，一同留住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

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在所有成员们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唐晓翼体内的“L.A.V.”虽然没能根除，但数量已经极为稀少，并且进入了休眠状态。现在，唐晓翼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体内含有“L.A.V.”的幸存者。

所有幸存者们都知道，唐晓翼及四名医生创造的的奇迹不是巧合，除了唐晓翼自己的坚强外，更多的还是他们曾经的经验，也就是已经离开的若宜微曾经使他们获得的经验。

正是因为她，四名医生才可以在原有的方案上做出改善，才可以在药剂的功力及其副作用下找到平衡点，才会有今天的奇迹。或许可以这么说吧，唐晓翼能够活下来，除了有彼梦阁的四名医生的功劳外，还有若宜微的经历的侧面帮助。

在不断向好的局势之下，时光的流逝仿佛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浮空城和鬼影迷踪的幸存者们渐渐习惯了在彼梦阁的日子，彼梦阁的幸存者们也从此没了对他们的防备。

彼梦阁，教给他们各种各样的作战技能，前沿科学；他们，让彼梦阁亲眼见证这个世界上普通人的生活，那真正的生活。

彼梦阁渐渐关闭了一些全自动化的技术设备，他们在经过科学调控的适宜温度之下，第一次学着亲手种植作物。邯郸学步般的学习的插秧，把握秧苗之间种植的距离，以及插得深度。

他们经过催化使作物迅速成熟，看着那一大片稻穗的海洋，在风的吹拂下，犹如融化了的金子一般。一个个好奇地拿着镰刀收割，在温暖的阳光下脱粒，亲自体会那些年中，农民作物丰收之时的盛况。

他们在那条潺潺流淌的清澈小溪之中，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跳进溪水中一边相互泼水，一边捉鱼捉虾摸螺蛳，还不忘欢笑着嘲讽不仅什么都没有捉到还摔了个四脚朝天弄得浑身湿透的多多。

也许，那只不过是短短几个星期的时光，或是流光溢彩的几个月，甚至可能是时光流转的几年。

他们就在那座岛屿上，欢笑，学习，成长，领悟，任凭时光缓缓流逝，仿佛已经忘却了岛外早已千疮百孔的世界。

那翻滚着潮汐的海洋，将这座岛屿与真正的世界分隔开来，这座岛屿的一切有如一个美好的不切实际的乌托邦，给那群彼梦阁的少年少女在这样的危难时代中，一段真正的，美好回忆。

原来，这才是生活真正的样子呀。

那些年他们一直懵懂模仿却又无法真正体会的生活。

为了看见普通人的生活真正的样子，他们曾走出这座岛屿，走到各个繁华的街市，在那些灯红酒绿之中，寻找那些他们从未触及的真实生活碎片。

原来，那些是，又不是。

自始至终，从来不曾有一个真正的答案⋯⋯

·

那个上弦月的夜晚，寂静的夜空仿佛一块华美绚丽的丝绸幕布，辽阔而邈远，安静地悬挂在头顶，仿佛千百年来不曾变化。在那上弦月的皎洁光华之下，那座神话与奇迹并生的彼梦之岛上的一切，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若溪我今天不把你逮住我丫的就这辈子不吃薯片！”

“哈哈哈小梦儿你就等着我以后把你的薯片给承包了吧！”

两名少女正在那片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中笑闹追逐着，欢快的拌嘴声硬生生撕碎了那一片寂静的夜色。另外一群少年少女正在一边观战，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为那两名少女加油助兴，火上浇油。

“小梦儿加油，一定要把若溪就地正法！薯片上抹辣椒酱十恶不赦！”

“若溪姐加油，千万不要被晗梦姐捉住！作死大军理不直气也得壮！”

“阁主你该好好的教育一下你的徒弟了，她马上就要把你的三个徒孙给一起带歪了！”

“师傅你该好好的锻炼一下你的逃跑技能了，看没看见师祖马上就要把你给抓住了！”

在前面跑的少女一身黄绿相间的和服略显凌乱，胸前带有白色条纹的薄荷绿蝴蝶结被晚风吹的飘扬了起来，右手手腕上一串墨绿色的手链上的向日葵装饰品在月光的照射下异常清晰。

两条浅棕色麻花辫随着跑动的动作在脑后飞舞，镶有蕾丝花边山茶花的头箍上因为飞奔已经歪斜。浅棕色的眼睛盈盈闪闪的，笑意满的几乎都要溢出来，仿佛夜色掩映下的一汪清水。

在后面追的少女一身红白交织的洛丽塔装束与狂跑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头顶带有蕾丝花边的小白帽随着跑动的脚步跳动的样子，像极了冬日纷纷扬扬不停落着的雪花。

微卷的马尾辫在月光下淡淡散发着金光，做工巧妙绝伦的红白蝴蝶结在黑暗中跳动着。一双清澈的红色瞳眸，属于曼珠沙华经过雨水洗涤后，那种清澈透明的红，眼中光影流转的，尽是那一场无比璀璨辉煌的彼岸幻梦，似是永不磨灭。

那景象，欢快而明澈。

就这样在记忆中逐渐定格，仿若永恒。

真的很难想象，在这片花海中如同两个普通高中生一样追逐打闹的少女，正是先前在联合会议上口出狂言的彼梦阁阁主和长老，拥有着无限强大能力与猖狂梦想的语晗梦和怡若溪。

那群彼梦阁的少年少女，其实真的只不过是一群孩子呀⋯⋯

他们只不过是有着比普通孩子更加无畏与猖狂的年少梦想，有着普通孩子所没有的在亘古时代就流淌在血脉中的过分睿智与强大。

但即便如此，他们就像普通孩子一样会哭，会笑，会热爱，会想象，会毫无顾忌的追逐打闹，会有一个曾经相信可以实现的天真诺言。

真的很难想象，待彼梦阁的少年少女知道了这一切一切的真相，他们是否还会保持现在这样的年少赤诚。

永远无法忘记，在那场荒芜战役的结束之时，“L.A.I.Formerly·Urd”正是这样问道：

“一群小蠢货，你们彼梦阁莫非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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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八 生死 END』

『第三幕 明日营 正式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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