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超级棋迷，次品当废品，截胡，钞票满天飞）

某天，老舅与别人闲聊，得到一个消息：中江纸厂有批产品不合格，打算当次品处理。次品与正品，一字之差，价格却是天壤之别，据说这次的纸是论吨计，对于生意人，特别是收买佬，那简直是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阿昌，如果拿下这单生意，那是赚大了。”老舅羡慕说，不过，他实在担心，以他们舅甥俩的实力，要想拿下这批货，有点蜀道难的困难。

“老舅，事在人为，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不会做的人。”大炮昌头脑灵活，做事大胆果断，读不成书，也许能在其他领域闯出一片天地。

“你鬼点子多，你来放个响屁。”

“老舅，我问你，纸厂谁话事？”

“当然是厂长啦。”老舅抬头望望大炮昌，觉得他问的怪怪的。

“那我们想办法搞定厂长。”大炮昌思维敏捷，矛头直指厂长。

“这是块肥肉，想必很多人都在盯着，要搞定厂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老舅人到中年，爱用习惯性思维看待事物。

老舅的一声叹息，令大炮昌犯难了，他在狭窄的出租房踱来踱去，怎样才能攻下厂长这座堡垒呢？给钱吧，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美人计吧，身边女人都没一个，何谈美人计？

“这男人吧，总得有个爱好，老舅你说是不是？”大炮昌踱了两圈，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对呀，比如我，闲来就喜欢听听粤曲，哪里有戏演，不管刮风下雨我都去赶场。”

“老舅，今天我们就当一回侦探吧。”

其实，当时江州的民风还算淳朴，你要问路，街坊会不厌其烦的给你指点；你要是口渴，街坊会热情地请你喝茶；你要是打听某某人某某事，街坊也会知情必报。所以，舅甥俩要打听纸厂厂长，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舅经过打听，了解到纸厂厂长是名超级棋迷，每逢有象棋大师在人民公园挂盘讲棋，他是逢讲必到。他经常混迹附近的棋摊，有时上阵博弈，有时袖手旁观，可以这样说，只要有人陪他下棋，他不吃不喝也行。

“投其所好。”大炮昌一锤定音。

既然厂长喜欢象棋，那就从象棋入手，模特爱新衣，棋手爱象棋，如果给他一副具有收藏价值的象棋，那他岂不是乐坏了？

于是，老舅咬咬牙，花了五百元，到新华书店买了一副古色古香的象棋，打算拿它当作敲门砖。

五百元，可不是一笔小数，这样说吧，当时的公办教师月工资也只是七十几元，公社干部的月工资也是二百元左右，一辆嘉陵摩托车，也不过卖一千多块钱，老舅一下子拿出五百元，也算是巨款了，他担心投资失败，他说：

“阿昌，万一谈不成生意，这五百元，你要出一半。”老舅提前打好如意算盘。

“老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万一亏了，算我一半。”大炮昌爽快地说。

老舅吃了定心丸，二百多元就算收买不了厂长，好歹还有一副象棋呢，有时候刮风下雨出不了工，闷在出租屋里，还可以下下象棋解解闷。

第二天早上，舅甥俩骑车来到中江纸厂。纸厂的大门没有开，只开了侧门，供上下班的工人进出。

大炮昌右手吊着一串香蕉，香蕉青绿青绿的，但一股浓郁的蕉味儿夸张地飘荡着。他把香蕉递进门卫室窗口，笑着说：

“阿伯，我们是找厂长谈业务的。”

门卫晃着光头，走过来拎起香蕉，他捏一捏肥肥的香蕉，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他说：“好的，你们登记一下。”

大炮昌捉起沉重的笔，潦草地做了登记。门卫看那龙飞凤舞的字迹，笑着说，靓仔，你写天书啊。

舅甥俩来到厂长办公室，厂长正在风扇下看报纸，偌大的报纸，遮住了厂长的脸，只露出半个秃头。大炮昌见了厂长的半个秃头，又想起门卫亮闪闪的光头，觉得今天真是够滑稽的。老舅咳嗽一声，说：“厂长。”

厂长移开报纸，抬头望望两位不速之客，说：“你们是来谈收购纸张的吧，算上前天的，你们已是第五批了。”

老舅正想说话，大炮昌踩一下他的脚，生怕他说漏嘴，难以圆场，于是他抢先说道：“厂长，我们不是来谈生意的。”

“你们不是来谈生意，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厂长终于放下报纸，奇怪地打量这两位不速之客。

“厂长，我们来找你下棋。”大炮昌知道，此刻再提纸张的事，十有八九吃闭门羹。

老舅明白，外甥这是欲擒故纵，投其所好啊。

“找我下棋？”厂长一脸茫然，这样的新鲜事，他是头一次遇到。

“对，找你下棋，切磋切磋棋艺。”大炮昌一本正经地说。

大炮昌读书不怎么样，但下棋有一手，他曾参加全县中小学生运动会的象棋比赛，拿了个人第二名，这名誉让他威水了很久。他想，跟厂长下棋，就算赢不了厂长，但总不至于一败涂地吧。

厂长一听到象棋，就像饥饿的人闻到饭香，他兴奋地说：

“你会下棋？”

“会一点。”大炮昌很是谦虚地说。

大炮昌适时地从挎包里拿出象棋，麻利地打开棋盒。立时，一副古色古香的象棋，呈现在厂长面前，坤甸木质做的棋子，人工雕刻的车马炮，栩栩如生，一眼望去，煞是炫目。

厂长见了，爱不释手，他无不羡慕地说：“好棋，一副好棋！”

“厂长喜欢吗？”大炮昌适时地抛出诱饵。

“喜欢啊，这棋起码得五六百元吧，靓仔，听你的口气，好像要送给我？”厂长有点喜出望外。

“平白无故的送给你，你也不好意思拿，对吧？”大炮昌故意吊吊厂长的兴致，让他心里抓挠。

“是的，无功不受禄嘛。”厂长笑笑，眼睛贪婪地望着象棋。

“我们下一盘，要是你赢了，象棋归你。”大炮昌顿了一下，望着厂长的脸，认真地说：“厂长，要是你输了呢？”

厂长忽然明白过来，他笑了一下，说：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绕来兜去的，还是离不开谈生意。”

“厂长也是明白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厂长喜欢，这副象棋就送给厂长，骏马配英雄嘛。”大炮昌开门见山地说。

“好，爽快！这些次品迟早也要处理的，难得你们这样爽快，会迂回办事，好，有前途，干脆就卖给你们吧。”厂长终于败给了一副象棋。

厂长拿起象棋，端详着，摩挲着，仿佛捧着一件工艺品。

过了一会儿，老舅望望门外，门外没有人，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大点的信封，悄悄地塞给厂长，低声说：

“厂长，那批纸，不如就当是废品卖给我们，怎么样？”

厂长把封口掀开，露出厚厚一叠钞票，他瞄一眼老舅，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把信封锁进抽屉里，缓缓地说：“好，当废品卖给你们。”

舅甥俩异口同声说：“谢谢厂长！”

老舅拿了厂长写的批条，喜冲冲地去找仓管员，仓管员看了批条，说：

“你们是什么来路啊，居然能搞到废品批条。次品250元一吨，废品60元一吨，你们给了什么油水给厂长？”

“哪里哪里，我们是按正常手续批下来的，没给油水厂长。”老舅现在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老舅何等机灵，他听出了仓管员的弦外之音，连忙从袋里抽了几张大团结，插进仓管员的衣袋，笑着说：

“阿叔辛苦了，给你买烟抽。”

“这批货有二十吨呢，你们不用叫辆车过来？”

老舅听了，暗暗高兴，忙说：“要的，要的。”

在等车来的空隙，老舅悄悄对大炮昌说：

“阿昌，今天赚差价已经够了，不用锄磅了。”

“我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货，二十吨呢，老舅，那几百元真是给对了，厂长也太慷慨啦。”

“今天赚大了，今晚到返寻味喝两盅。”老舅说。

……返寻味饭馆。

大炮昌悠闲地享受着空调的凉风，老舅点了菜，要了一包天府花生打牙祭。他一边吃花生，一边哼粤曲小调，此刻，是老舅最享受的时候，在他看来，赚个小钱，喝壶老酒，听听粤曲，快活如神仙啊。

此时，饭馆的玻璃门被粗鲁地推开，收旧佬傻强和生果永，默默地走近舅甥俩的桌子，不怀好意地说：

“老舅，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截了我们的糊！”这世道，人只要面皮够厚，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老舅认识傻强和生果永，他们都是来自粤西，跟老舅同一个公社，他们的租住地离老舅不到几百米，平常见面还打招呼。老舅大好的心情被打扰了，满心不高兴，他捡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没好气地说：

“谁截你的糊啦？”

“你别装蒜，你说，你们今天是不是去珠江纸厂锄货了？”生果永气汹汹地质问。

“去了，咋的啦？”老舅嚼完一颗花生，又捡了一颗扔进嘴里。

“我们昨天去纸厂看货了……”傻强说得振振有词。

“既然你们昨天去看货了，那你们为什么不锄啊？”大炮昌反问道。

“锄不锄是我们的事，我们看货在先，现在你们锄了，就是截了我们的糊，你们必须把钱给我吐出来！”生果永霸道地说。

“钞票满天飞，谁有本事归谁。我们凭本事挣的钱，不吐！”

大炮昌瞟一眼生果永，淡定地喝茶。生果永恼羞成怒，他气势汹汹地走向大炮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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