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引子
广东方言,大炮,是对那些爱撒谎的人的统称王其昌爱撒谎,在村里是妇孺皆知,所以村里人都叫他大炮昌,他呢,也无所谓,大炮昌就大炮昌吧,反正只是一个名字,比那些叫狗记、猪仔的好听多了。由于他的默许,天长日久的,大人小孩都叫他大炮昌,而他的大名——王其昌,反而鲜有人知。
一九八三年七月,大炮昌初中毕业了,这年,他十七岁。当时的初中毕业生也就三个选择:
一是升读高中,继续深造。可是大炮昌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上课不是走神就是睡觉,哪里挨得了高中三年读书的苦。
二是读中专,凭他那点水平,公费的,他考不上,自费的,他又读不起。
三是辍学打工,他毕业第三天,他父亲就赶他到他姨父的建筑工地做小工,结果他受不了肩扛担抬的累活,只干了两天就溜了回来,他父亲虎着脸说:“小子,你不去做工,难道你想在家里当大爷吗?”
于是,大炮昌不好意思赖在家里,他就跟同样辍学的同村、邻村的男孩聚在一起,闲逛,打牌,聊天。
跟大炮昌泡一块的有:大眼伟,广东人说过,只有起错名字的,没有叫错外号的,大眼伟眼大如树熊,故此得名;瓜核,瓜核原名张健童,因个子矮小,人称瓜核;歪才,原名马正才,也有人喊他正蠢材。
有一日,瓜核带来一个内部消息:他父亲所在的东兴林场,有一批大叶桉树需要做剥皮处理,每剥一棵桉树五毛钱。大炮昌听了,两眼放光,他说:“兄弟们,不如我们去做了,挣多挣少,总比每天逛来逛去要强,是不是?”
“阿昌说的对。”
“瓜核,跟你爸说,我们做。”
说干就干,四人有人带了砍刀,有人带了镰刀等工具,直奔东兴林场。东兴林场是国营林场,定期砍伐树木,有时半加工后运往外地销售,遇有这种捞外快的工,通常是内部消化,不对外宣扬。
因为是论棵结算,所以每人都想多抢几棵来做。大炮昌眼疾手快,抢到的木材最多,歪才次之,瓜核和大眼伟最少。
大眼伟看上去眼大,其实心眼小,他走到大炮昌那堆树木前数数,足有十二棵,他别着嘴说:
“大炮昌,你这样做不公平的,树木的根数应该平均分。”
“你想的倒美,谁说要平均分的?瓜核也少,也没见他说要平分啊。”
“你必须平均分!”大眼伟倔强地说:“我偏不平均分!”大炮昌也恼了,气呼呼地说。
“你,分不分?”大眼伟过来拉大炮昌的衣服,大炮昌手一甩,甩开了大眼伟,他回头斩钉截铁说:
“不分!你想咋的?”
大眼伟想不到大炮昌理亏还恶声恶气,一股怒气呼地涌上心头,他冲前几步,一拳打在大炮昌后背。
大炮昌猝不及防,他踉跄一下,然后马上回身反击,就这样,两人扭打起来。
那边,瓜核和歪才见形势恶劣,迅疾冲过来,瓜核拉大眼伟,歪才拉大炮昌,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拉开他们。
“哎呀,都是同学,犯得着为几棵树动手吗?”歪才说。
“大炮昌,大家出来捞,有福同享嘛。”
瓜核这样说,明显是向着大眼伟。大炮昌挨了大眼伟一拳,现在瓜核偏帮大眼伟,他越想越不服气,他倏然拿起砍刀,趁着大眼伟不备,一刀砍到大眼伟的右手臂。
瓜核啊的惊叫一声,他看到殷红的血染红了大眼伟的衣服,大眼伟用手捂住流血的手臂,他表情痛苦地慢慢蹲下,瓜核赶紧过来扶住他,惊慌地问:“阿伟,伤得严重吗?”
“我,我好……痛!”大眼伟支持不住,他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大炮昌,快过来,扶阿伟去医院!”歪才催促站在一边的大炮昌。
大炮昌看到大眼伟这严重的样子,他喃喃地说“我闯祸了,我闯祸了……”他没有过去扶大眼伟,而是扔掉手里的砍刀,拔腿就跑,他不是跑向村里,而是跑出外面,一条林荫小道,蜿蜒地通向远方。
歪才在瓜核的帮助下,背着大眼伟踏上到医院的路。坑洼的土路扬起阵阵尘土,渐渐西斜的阳光下,歪才负重踽踽前行。
大炮昌不敢回家,他奔龙角头而去,他有个堂叔在龙角头那边的荒山种果。
龙角头是一处地名,两边是矮丛丛的山头,中间是窄而长的泥沼地带,离大炮昌的村子南安有五六里远。
大炮昌惶惶如丧家之犬,他过黄茅坳,绕翠竹塘,淌叮咚泉,踏绒毛草,终于来到堂叔住的简陋小屋。
大炮昌到达小屋时,太阳还留恋在山顶。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门口,令正在吃饭的堂叔大吃一惊:“昌仔,发生什么事了?”
“二叔,我……我砍伤人了。”大炮昌倚在粗糙的门框上,惶恐不安。
“什么?持刀伤人是要受刑事拘留的。”堂叔毕竟年纪大,对法律还是懂一点的。堂叔奔五的年纪,如果不是被婚姻耽误了,他也不会来龙角头种果,据说堂叔年轻时颇受女青年青睐,可是他自视清高,竟然东挑西拣,挑着挑着,他就被剩下了。
“二叔,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大炮昌带着哭腔说。
堂叔沉思好一会,他说:“村里是暂时不能回了,警察也许正等着你回去。你今晚就在我这里住下,明天一早,你出江州吧,你老舅不是在江州收旧吗?”
老舅是大炮昌的舅舅,在江州收破烂多年了。改革开放初期,粤西地区大批农民忙完责任田里的活儿,多数远赴江州从事收破烂工作,别看这工作脏苦累,如果肯干,虽说不能发财,但总比打工强些。老舅来江州两年了,凭着收旧,在村里起了二层小楼,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大炮昌攥着堂叔给的十元钱,还有堂叔写得歪歪扭扭的老舅的地址,在远离墟镇的路段,仓惶地上了去江州的班车。
大炮昌,由此开始了他的苦逼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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