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是啊,他怎么没能想到,自己从前都是叫父亲的,何时有叫爸的资格了,像爸这种专属于亲人之间的称谓哪里是他这个分不清是家人还是仇人的人叫得的,到底是神智不甚清醒,竟是连这点也没有注意到。
“你说什么?”这样一句道歉却把祈毅搞懵了,虽然刚才的语气是过分了些,但也没有想到小孩会有这样的反应。
本以为是祈毅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便再一次出口解释着:“祈辰知道错了,哥哥身上伤还没好,您若是要打,就打小辰好了”,一番话说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甚至可以让人怀疑是不是一台无关痛痒的机器。
这样一问一答下来倒是显得祈毅像在审问犯人,本想着稳稳情绪,扔了竹木棍在地上就背过了身,留了一句带着些怒气的冷笑,便不再看他。
祈朝在一旁也很是焦急,半边脸颊已经肿了有一指高,他不知道为什么祈辰会突然来公司,本想着跟祈毅这样谈了一番,让爸消了气至少不会回家再撒气在弟弟身上,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到。看着不哭不闹也不说话的祈辰,祈朝努力地对他递着眼神,但直到最后离开,祈辰也没再看向他这边。
竹木棍在薄薄的地毯上颠了好几转才躺下,祈辰空洞的顶着花色地毯,像是要把地板看穿一般。
几息之间祈辰拿起那根木棍,不假思索地抽在了自己手臂上“啪啪啪”,连着三下狠厉地重叠在一处,满满地血点突起,手臂上的肉向来是脆弱的,若是依着这样的力度再下几鞭就该破皮流血了。
“小辰你干嘛!”失了规矩的祈朝伸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棍子,略带生气地责备着。
祈毅也着实被吓到了,虽说不是没有打过祈辰,可真正听见身后那没有缘由的着肉声落下时,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祈辰的嘴唇被他咬得有些发紫了,皮肉间的血液像是就要冲破皮肤喷涌而出,的确是疼狠了。
祈朝好半天才意识到手心的痛,那木棍是上好的材质,周身也略带着些锋利,这样一扯便牵起了手心还没愈合的血口,将那木棍染得通红,祈朝的手抓得很紧,但纵使疼得直打颤也不敢再放下,生怕弟弟抢去再往自己手上补几下。
缓下胸腔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开口却是又成了质问:“你这是做什么,做戏吗?”
“爸……”话刚从嘴里溜出去一半祈辰就停下了,抬起未曾受罚的右手就扇在自己脸上,唇间的牙齿顺着受力方向狠狠咬上了口腔内壁,血腥味瞬间浸满了整张嘴,微微闭上眼睛生怕眼泪一个不留意掉下,又不着痕迹地咽下口中的血水,方才重新开口:“对不起”
“小辰!”手里的棍子还没放下就亲眼目睹弟弟又一次自伤,懊悔和自责一股脑涌上心头。
原来,在祈辰的世界里,祈毅扔下了竹木棍,是因为根本不想在动手罚自己,所以他自己动手想着让祈毅消气。
而方才那一巴掌是打自己又一次叫了爸,明明规矩立了不到半刻钟,怎的自己偏就记不住呢?
“对不起……父亲……小辰不劳父亲动手”,口腔的嫩肉疼得不受控制地发抖,连带着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
祈辰第一次知道原来硬生生改口会这么难,从前一句父亲叫得并无不妥,怎的今日就生了委屈之意?
身体还是控制不了生理反应,泪珠终究冲破了微闭着的眼眶,成柱似的掉在地毯上,被落地窗外的阳光反射得很晶莹剔透。
“眼泪给我收回去!”抽泣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惹得一阵心烦,祈毅厉声斥责道。
“对不起”
再一次地道歉拱得祈毅有些窝火,说话也毫无厘头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只会说对不起,还能干什么,是公司出事你能帮上忙还是梓鑫出事能保护好他?”
“爸!您都在说些什么啊?”
“是小辰没用”
两道声音近乎同时响起,一边是失望,而另一边恐怕是说不清的绝望了吧!祈朝打小对祈毅半分尊敬半分亲近,无论如何也是没有想过祈毅竟会这样近乎偏执地冤枉人,何况这个人还是他们的家人啊!
祈毅踱步走到偌大的落地窗旁,揉了揉刺痛得厉害的太阳穴,复而开口:“早点回去吧,以后没事就别来公司了”
祈辰笑了,笑得很轻,让人分不清是开心还是心酸,松开祈朝拉着自己的手,缓了好几秒才站起来,待眼前的那阵黑暗慢慢散去,对着祈毅背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是,小辰以后少出现在父亲面前,不会再惹您心烦了”
这件事情过后,祈辰就真正再没叫过一声爸,或许他是感谢祈毅的。感谢他从小敬畏到大的父亲生生打碎了他的幻想,至少比他自己去一点点扒开真相要来得容易得多不是吗?
原来,在厌恶的人面前,孰是孰非原是一点也不重要。若在意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但是讨厌你,你拼尽全力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错了就错了吧,何必死扣着真相不放,旁人都不在乎了,又有什么好再去纠结的呢?
也许,他的出生就是原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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