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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这位同学……”

我收回望着对面柏英高中校门的目光，抬头看向面前的女服务员，疑惑道：“什么事？我忘了买单吗？”

“不是不是，”女服务员有些难以启齿的，道：“你是南海高中的学生吧？”

“嗯，是的。”

“你在这里，是等人吗？”

“嗯，不可以吗？”因为是翘掉最后一节自习课跑来的，所以柏英高也还没放学，我只好先到对面的咖啡屋等。

“也不是不可以啦，不过……”女服务员叹口气，道：“你最好还是换个地方等吧，再过十五分钟柏英高中就放学了，如果让他们看见穿着南海校服的你，一定会有麻烦的。”

我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等的人就是柏英的学生，所以……”

女服务员走开前那见鬼的表情，想想都觉得好笑。

是啊，连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身为柏英高学生的你呢……

你会想见到我吗？

总有些忐忑不安。

十五分钟漫长而短暂，听到放学铃声响起的那刻，我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总之，心跳得很快。

越来越多的学生从柏英高校走出来，我知道不能再等了，有些晕头转向地站起来，还碰倒了咖啡杯，也不去管了，直接冲出咖啡屋。

可是真的出了咖啡屋后，我却提不起勇气走到对面去。

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就是柏英高的校门。

我呆呆地望着校门口，想从众多学生里找出那个人来。

可是……越来越多的学生蜂拥而出，我目不暇接，总觉得已经错过了。

其实这样等真的很愚蠢，如果他没来上课或是跟我一样早就翘课走了，那我这么傻等下去也是白搭。可是，心底总有个声音在说，再等等吧，说不定他就快出来了。

总觉得，我有点走火入魔了。

“我操！老子没看错吧！那小子穿的是南海的校服吧？”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然后原本吵得跟菜市场似的马路对面，就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瞬间鸦雀无声。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他们也齐刷刷看着我，那表情跟刚才的女服务员一模一样。

那一刻，我有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轰——”

静止了三秒后，柏英高那边炸开了锅，明明没有锣鼓的，我却感觉到比锣鼓喧天还要惊人的动静。隔着一条马路，我清楚地听见对面不断有声音此起彼伏地喊：“我靠都过来看啊，南海高的居然跑到我们的地盘来了！”

原本要回家的也不急着回去了，越来越多的柏英学生聚集在校门口，我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任他们观看。

一张张脸扫过去，没有看见他，心底说不出的低落。

“我操臭小子，有种别跑！”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被一群柏英高的学生围住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恐惧，也有了挨揍的心理准备。

“妈的，你小子有种啊，居然敢跑这儿来溜达？”不断有人对着我推搡着，眼前有太多张脸，总觉得模糊不清，恶意的嬉笑声却清晰地刺激着耳膜。

我紧紧抓着书包背带，鼓起勇气道：“我……我是来找柳辰风的。”

就像触动了某个按键一般，本来对我动手动脚恶意耍弄的人全顿住了，用一种错愕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就好像我突然变成一朵喇叭花。

“你说你找谁？”

我抱着一丝希望道：“柳辰风，我找柳辰风。”

柏英高的人面面相觑，渐渐地小声的议论无限扩大，逐渐变得嘈杂。刚才一直掐我脸的“痘痘男”用一种怀疑的口吻道：“哪个柳辰风？哪个年段哪个班的？”

“啊？”我目瞪口呆道：“我……我不知道……”

“痘痘男”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大怒，骂道：“我靠！你耍我们是不是？！”然后也不听我解释，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好痛！我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冷汗不断冒出来。

“妈的！居然敢大言不惭说认识柳辰风，你也不打听打听柳辰风是谁！？他是随便什么人都认识的吗？我操了……”

我想说我有他的手机，可是根本没人愿意听我的，不断有拳脚落在身上，我死命抱着头，到最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了，只是很想吐。

也许我会死吧……

这么想着，心底却有一丝可疑的窃喜。如果我就这么死在柏英校门口，柳辰风一定会看见的。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他会不会有一丝丝的难过？还是觉得我是彻头彻尾的傻蛋，庆幸自己跟我不过萍水相逢？

我真觉得自己魔障了，这种时候还能想到他。

“居然敢随随便便搬出辰哥的名号吓唬人，妈的！喂，谁知道辰哥现在在哪？”

“估计在体育馆打球呢！”

“怎样？要不要把这小子交给辰哥处理？”

“好，把他给我拖到体育馆去！操！敢耍我们，今天就让你死在这！”

“这小子肯定疯了，穿这样还敢跑来我们学校胡说八道。”

“读书读傻了吧！不是说南海的都是一群书呆子吗？”

“还说认识辰哥，笑死人了……”

“……”

我像破麻袋似的被他们拖着进了柏英高的校门，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厉声喝问“放学不回家还聚在这里干嘛”，然后得到七嘴八舌的回答。很多人簇拥着我，把我挡得密不透风的，嬉笑着蒙混过去。

“呼，吓我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

“可不是，让黑面神看到了就完蛋了。”

“都是这小子害的，我操！”

这样抱怨着，又给了我好几脚。我甚至听见有人说“一会儿辰哥教训完了我们把他剥光了扔南海门口怎么样”，然后其他人就开始欢呼说好，我害怕得挣扎起来，得到的是变本加厉的殴打。

怎么办……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把我剥光了扔在我们学校门口，我该怎么向学校和家里交代？

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去上学？

也许，我会像那个被柏英高的人抢了还揍进医院的同学一样，转到别的省市读书吧。

可以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么想着，就觉得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只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或许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明知道他是柏英高的学生，却还飞蛾扑火般的跑来找他，这一顿打就是希望我记住，不要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柳辰风……

如果我不是南海的学生，或者你不是柏英的学生，你是否愿意跟我交朋友……

自嘲地笑了笑，我想我是太寂寞了，才会这样渴望有一个可以随心所欲谈天说地的朋友。

“你们干嘛呢？不懂规矩啊？敢跑来体育馆聚众闹事！？”

“痘痘男”紧张兮兮又十分谄媚道：“肖哥，别误会别误会，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哪敢啊？”

“我操，那你们这一大群人放学不回家跑来这里干屌？别他妈跟我说是来看我们打球啊？”

“嘿嘿，我们也想啊，就怕肖哥不乐意。”

“去！少贫嘴，到底怎么回事？”

“哦，有个南海高的蠢蛋居然跑来咱们学校，还口口声声说认识辰哥，我们特地把他抓来见辰哥的。”

“南海高？哪呢？”

然后我就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整个人立体前扑，扑倒在体育馆特有的塑胶地板上。眼前人影晃动，耳边是篮球拍打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操，这不是……柳辰风！柳辰风你快过来啊！”那个“肖哥”突然惊慌失措地朝篮球场上喊。

原本感觉全身痛得快要死掉的，突然听到“柳辰风”三个字，就跟打了鸡血般，我不知道哪来的精神力，一下子就坐起来了，还下意识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

“干嘛呢？没看老子刚投进去一个三分啊……”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投你妈蛋！赶紧过来看看！快点啊！”

“火烧屁股了你？喊什么喊……”

来了来了！

近了近了！

我热烈的目光终于跟他对上的那刻，好似有电流窜过全身，就连脊背都兴奋得发起抖来。

就像之前在公交站附近碰面一样，他的表情，比那时候更加错愕。

他呆呆地站在离我五米远的地方，见鬼似的瞪着我。我想对他笑笑的，可嘴角破了，稍微动一动都觉得疼，于是微笑变成苦笑。

他不走过来也不说话的这段时间，我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动摇了，心底的不安像春笋般破土而出。

怎么办……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高兴啊！

果然……果然是不想看见我的吧……

旁边的“肖哥”似乎也有点紧张：“这小子疯了，穿着南海的校服就敢跑咱们学校来……”

刚才打我的那群人都不敢吭声了，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似的，全都缩起肩膀，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靠，你们还打不打了！？全跑这里来看啥呢！？”

在场上打篮球的都走过来了，其中包括之前见过面的金毛和矮个。我抽空瞄了那位“肖哥”一眼，觉得有点面熟，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红头发的那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把头发染回了黑色。

“我擦！柳辰风，这不是……”金毛也认出了我，显然吓了一跳。

矮个怔了怔，怒道：“我操了！你们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扶起来！”

“痘痘男”吓得面无血色，急急忙忙过来扶我，却被飞来一脚踹开了，然后我就被柳辰风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就只是这样的靠近，我却开心得像个傻瓜，刚想咧嘴笑，就被对方目眦欲裂的表情骇住了。

“你个傻逼！！想死就死远点啊！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操蛋！你个大傻逼吃屎长大的啊！？”

“……”我被吓住了，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虽然没有动手，可光看表情就知道，他是想掐死我的。

体育馆里明明很多人的，可在他骂人的时候，却静得可以听见回声。他骂完人后，也没有人敢吭声，整个体育馆安静得像座巨大的坟冢。

恐惧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慢慢翻涌上来的沮丧像潮水般，淹没了我，让我不能顺畅的呼吸。我张了张嘴，却只能小声地：“……对不起。”

设想的见面不是这样的。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

他凶狠的目光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针似的，扎着我的胸口。再怎么一厢情愿，也无法忽视他愤怒背后的嫌恶。也许，他并不是讨厌我，可因为我穿着南海的校服，便不得不讨厌我——毕竟在他们眼里，柏英的人跟南海的人交朋友，就像狼和羊交朋友一般不可思议，违背常理。

“辰风，先别说了，他好像伤得蛮厉害的，赶紧送保健室吧！”

柳辰风一脸忍耐地“操”了一声，我想起他还在打球，赶紧道：“不……不用了，我没事。我先走了，你……你打球吧。”

不想被讨厌。

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不想被讨厌。

“打个屁啊打！”他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拎着我的后衣领不放，抬头冲刚才打我的那群人道：“你们谁动的手？谁！？他妈的老子废了你们……”

那群人吓得都快哭了，不停地道歉。

矮个忍不住道：“行了，也不能怪他们，谁让这小子穿着南海的校服就跑来了？你赶紧把人送去保健室，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咦？他……他他他……他这是替我打抱不平吗？

我简直受宠若惊，又不想他因为我闹事，赶紧道：“误会，都是误会……”

“我操你给我闭嘴！”柳辰风气得都快翻白眼了。

金毛突然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这小子真有意思。柳辰风，人家这样追着你不放，不会是想要回手机吧？”

柳辰风的桃花眼一下子瞪圆了，无声地看着我。

我慌乱地摇头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辰风皱眉道：“那你到底找我干嘛？”

“额……”大庭广众之下，实在说不出“想请你吃饭”或是“交个朋友”这种很像搭讪的话。

金毛怪里怪气地笑着：“该不是看上你了吧？”

“…！…”

漂亮的桃花眼又瞪圆了，我被他古怪的目光看得十分慌乱，面红耳赤地想辩解，却只会语无伦次地说着“不是”，他的神情越发的古怪了。

金毛看戏看够了，便笑嘻嘻道：“行了，别逗他了，赶紧带去保健室擦药吧！看他那脸青一块紫一块的，都快赶上猪头了。”

这次柳辰风倒没说什么，面色阴沉地把我拎出体育馆。

一言不发地拖着我走到没人的地方，这才松开我的衣领，瞪着我问：“喂，有没有感觉哪里很不舒服？”

我一下子就精神了，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没有，我很好。”

“真的假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跟猪头一样？”

“……额，没事啦，回去敷冰就好了。”

“真是的……”他无力地瞪了我几眼，突然绷不住笑了：“你这个傻蛋！就算要来找我，不会先换身衣服啊？”

他一笑我整个人都轻松了，也不管嘴角破没破，抽着气笑道：“我是翘掉最后一节课跑来的……”

他惊奇地瞪圆眼睛：“不是吧？资优生也会翘课？”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资优生”，心里怪难受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没什么精神地笑了笑。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忽然转身道：“走吧，带你去保健室。”

“啊？哦。”我很开心地屁颠屁颠地跟上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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