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来。
他放下心来,与远徵好好吃了一顿饭,兄弟二人说了很多心里话。
饭后远徵说要下棋,却要把她也叫来。
他真的好想阻止远徵,别叫她来,他的心理防线已经松懈得不能再松懈,不能见她。
可他又好想见她一面,最后一面,就当再自欺欺人一回。
他对自己说,就看她一眼,他就移开视线。
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月泷笑着说出“赖皮鬼”三个字的时候,他差点儿忍不住站起身,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可他又很庆幸自己的忍耐力。
他忍住了,即便心中如怒海翻腾,他也还是忍住了。
*
月泷和远徵走后,他一个人过得很是舒心,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爆发,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失控,他的脚终于踩到了实地。
他的生活终于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还要好,毕竟他现在是宫门之主,他说了算。
没过多久,后山传来雪重子的死讯,他听远徵说过,这位雪重子是月泷来到凡间的原因,也就是那只仙鹤。
那么,大概他是真的回天上去和月泷团聚了。
真奇怪,她在时,他称呼她为“月姑娘”,她走了,他倒是一口一个“月泷”。
大概是脚踩在实地上,他终于敢叫出口了。
他命人从角宫移植来了一棵月桂,就栽在执刃宫的院子里,他每日都会在这棵月桂树下饮茶。
茶,而不是酒。
她不喜他饮酒。
他一生未娶妻。
她定也不喜他娶别人。
可能会有人说,月泷根本不会在意他是否饮酒,不在意他是否娶妻。
呵,谁管她在不在意?
他觉得她会在意,她就是要在意。
这棵月桂树陪他喝了一辈子茶,他的心思,这世上只有它知道。
他做到了,这辈子,他都瞒住了。
远徵说要给他续命,他拒绝了,他好不容易瞒住了一辈子,远徵却要把他这辈子再延长成几辈子,他这个傻弟弟,难不成是是故意要考验他吗?他是傻了才会答应。
他死的那天,他能感觉到那天是他生命的终结。
他那日特别有精神,端了茶水和糕点来到月桂树下,庆祝自己的死亡。
他举杯对着月桂树,透过树的枝桠看到皎洁的圆月,还有端着酒杯的,像月桂树皮一般皱巴巴的手指,笑了:“月桂兄,劳烦你听了我几十年的心思,今日是最后一回了。”
“我这辈子,对得起宫门,对得起远徵,对得起我自己,也……对得起她吧。”
他微微仰着头,眼角留下一滴泪,他头一次因为这件事流泪,声音微弱,却诚恳:“我守了一辈子了,也算能证明我的心了,对吗?”
“那我有没有资格许愿了?”
“我想许愿,若有来生,给我个机会,让我先遇见月泷,好吗?”
月光静静流淌在月桂树枝上,铺洒下来,落在他身上,他仰着头,微微笑着,渐渐僵了身子。
宫门执刃宫尚角,一生不喜饮酒,不娶妻纳妾,不近女色,勤于宫务,英明睿智,于月桂树下执茶杯僵坐,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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