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则重返斗鸡场,他偷偷的向支湃耳语几句后,拎上鸡笼走到周举人对面:“昨天受教了!”“岂敢岂敢。”
“今儿打算怎么玩,玩多大?”
“那我先得瞧瞧您那宝贝不是。”周举人很谨慎,他生怕莫小则出其不意。
莫小则也很痛快:“那大家一块儿瞧上一眼!”
众赌徒推推搡搡的围上来,莫小则就见挤在前边的一位身穿粗布大褂的书生很面熟。
“这位仁兄有些面善啊?”
几个地痞模样的青年男人边笑边替书生回答:“可不面善嘛!这是钱串子啊,昨儿被你带的,连输了一百二十两,裤子都差点当了!绫罗绸缎换了粗布大褂了。”
钱串子满脸通红,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鸡笼。
莫小则恍然大悟:“原来是钱兄,莫怕,一会儿带你赢回来,众位请上眼……”
莫小则猛地掀开了鸡笼的罩子,大家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这不还是昨天申家那只斗败了的瞎眼枣红鸡嘛?
支湃在人群外胡编乱侃:“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这只枣红鸡经过昨天一夜的调教,现在已经所向披靡。”
“披啥靡啊,这只鸡都快冻僵了,昨儿回去就没喂没饮水吧?”有好心懂行的人给提醒。
莫小则一看,哎呦可不是嘛,这鸡冻的趴窝了,他赶紧给弄了些温水饮了饮。
周举人看的有些想不通,他暗自琢磨,难道是哪家王爷的公子哥微服出来耍了?还是哪位富家私生子贪玩跑这儿来寻乐子?
莫小则一边给鸡按摩一边抬头问:“周举人,今儿玩多大的?”
“听你的,我不能欺负外乡人。”
“一钱银子怎么样?”
围观的人接受不了了:“昨儿一百两,今儿就一钱银子?”
周举人也把鸡笼罩打开,青鸡在里气宇轩昂的站着,他指了指:“你不养斗鸡,可能不知啊。就这一只斗鸡,一天的挑费就得三钱银子,所以,一钱太少啦。”
莫小则抱着鸡站起身:“那就五百两,如何啊?”
这一句话出口,周围的人都不吱声了,呆呆的看看莫小则,又瞧着周举人。
周举人也是被惊得一愣:你是说,五,五百两?
莫小则点点头。
帐桌后的山羊胡老头也听到了,他心里小算盘一打,五百两,抽成就有五十两,于是扯开嗓子嚷了一句:“三儿啊,给花子爷沏壶好茶,再给周举人倒杯酒壮壮声势!”
支湃抽着烟斗在人群外跟着喊:“给我也来壶茶,我也得享受vip待遇!”
山羊胡老头赞同的吩咐:“对对对,给那边的公子也来个屁待遇,给他泡茶!”
斗鸡场的下人麻三儿给端来了热茶,莫小则颔首接过,麻三儿又递给周举人一杯酒,周举人抬手拨弄开,紧盯住莫小则:“就依你!”
莫小则端着茶走到帐桌前,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山羊胡老头,老头接过去,陪着笑脸给解释:“这位小爷,有个事得跟您讲清。”
“请讲。”
“我们这儿以往都是小打小闹,今儿您给提了价儿了,我这老眼昏花的,银票看不清,万一出了漏子,我这把老骨头碾成渣也担不起,所以,我得让下人到中街的日升昌票号给核验核验,您可不能介意。”
“这是应当的,尽管去核验。”莫小则用盖碗抹去浮茶,轻啜了一口。然后蹲下身抚弄八仙桌底下的土狗。
没过一刻钟,麻三儿火急火燎的举着银票跑了回来:“正经八百的通存通兑的票子!”
赌徒们又是一阵喝彩,纷纷把目光抛向周举人。
周举人走到山羊胡跟前:“我今天出来的匆忙,只带了二百两,不知场子里是否方便给周转一下?”
干瘪老头伸出一个手指:“一旬以内,一分的利!”
周举人点点头:“何须一旬,半个时辰都用不了。”
老头派人去给周举人拿钱,有那性子急的赌徒开始按捺不住了:“到底还玩不玩了?天都快晌午了。盘口开多大,你们倒是说一声啊。”
莫小则和周举人交了钱,斗鸡场开出了盘口,赌青鸡胜,10文赢15文,赌枣红鸡胜,10文抵300文。
大家伙围上去,这个押一两,那个押三两,明显赌注比昨天要大很多。但押的基本都是青鸡胜,当然,因为是30倍的赔率,也有胆大的人押了枣红鸡,只不过下注才几十文到上百文。
钱串子站在账桌前,焦灼的拿不定主意,他看了看莫小则,又瞧了瞧周举人,最后一狠心,掏出银票指着枣红鸡刚要下注,就听支湃在人群外边喊:“快点斗,再不开始我家这鸡要咽气了。”
钱串子下注的手拐了个弯,指着青鸡喊了声:“五百两,赌青鸡胜!”
有那知情的,在他身后吆喝:“钱串子,你把肥田和宅院都卖了,又借了利滚利的印子钱,万一这次输了,你还活吗?”
众人闻听,也都纷纷规劝,钱串子眼珠子见红:“成败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执事人邀请周莫两人入场,莫小则坐在酸枣树下摆摆手,我今天就不下场了,由支兄代劳。
支湃抱着枣红鸡走进栅栏,嘴里默默有词,周举人还以为他在念咒语,凑近了一听,支湃在念叨:“别死啊,再挺一会儿,回去给你捉蚯蚓吃。”
不远处,莫小则靠着椅子背,嘴里叼上了支湃的烟斗,取出火镰,从布袋里掏出一坨淡黄色膏体,点着了膏体,放在身边。又点着了烟斗,他眯缝着眼睛,好似要睡了。
一众人眼睛都在斗鸡场中心,谁也没工夫瞧他。
清脆的锣响,青鸡和枣红鸡鏖战在了一起,可明显的枣红鸡落于下风,周举人的脸上有了笑意。
再说八仙桌后的账房先生,这干瘪老头站起身,伸长脖子也往场里看,可突然就觉得脚底的黄狗在动,没容等他反应,黄狗闪电般窜出去,越过栅栏,直奔到场内,饿虎扑食般一口咬在了青鸡的脖子上,枣红鸡也吓得满场乱跑。
土黄狗咬死青鸡后跳出栅栏,回奔到八仙桌下,盘卧在账房先生脚下。
这一下,众人可炸了锅了:
“怎么回事儿,青鸡被咬死啦?”“这算谁赢?”“当然算叫花子赢了,昨儿黑衣执事就说了,雷劈死,狗咬死,只要是鸡死了,就算输。”“哎呦,小叫花子赢了450两!”“你们看周举人那脸,跟吃屎了一样,脸上那撮毛都蔫了!”“哎哎,快看,钱串子倒地吐白沫了。”“掐人中!”“哈哈,走了大运了,我押了100文赌枣红鸡,这下能赢三两银子!”
众人乱作一团,而莫小则像刚睡一觉一样,悠悠醒来。
支湃冲着他挑了挑大拇哥。
嘈杂之中,就听周举人一声暴喝:“都住口!”
人群静了下来,周举人青筋暴起,血脉喷张,他走到帐桌前,一脚踢在了土狗身上,土狗嗷的一声惨叫跑开。
周举人指着山羊胡老头大骂:“你们和叫花子穿一条裤子给我挖坑!”
有那赌输了的跟着叫嚣:“对,他们是一伙的,肯定!”
山羊胡老头端起紫砂茶壶抿了一口,不疾不徐的抬起头:“周举人,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这场子开了得有小十年了吧,哪曾有过徇私之事?昨天你们赢了钱,屁也不放一个,今儿输了就来我面前大放厥词,收起你的猖狂!”
“我问你,为何你的土狗咬死我的青鸡?怎么会这么巧?”
“废话,畜生之间的事儿你凭什么问我?”
“这场不能算!”
“啪!”山羊胡老头把茶壶摔得稀碎:“放肆!我还告诉你,刚才从我这儿借走的300两,限你十五天之内,连本带息把三百三十两给我送回来,要不然,别说老朽不顾及往日的交情。还有,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下次再敢踢我的狗,你就小心你的腿。”
八名看场子的壮小伙围拢过来,站在周举人身后,看样子一言不合就要上手。
黑衣执事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枣红鸡胜,赢钱的来取钱。”
有那几个押了枣红鸡的,兴高采烈的找山羊胡领钱,莫小则也踱步到了帐桌前。
周举人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莫小则毫不理会:“承让!”
“你……”
“昨天你赢了,连挖苦带讽刺,今儿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莫小则领了钱,把其中的五两银子换成散碎银两,分发给一众人等,还单独给了麻三儿二两银子,众人喜笑颜开的弯腰施礼。
周举人领着下人灰头土脸的离去,众人也慢慢散了。
干瘪老头看了看场内被咬死的青鸡,冲着莫小则一招手:“花子爷,谢您来给捧场,托您的福,今儿场子里也是盆满钵溢。不知是否能把这其中的玄机告知老朽?”
莫小则指了指头顶:“一切自有天意。”
老头捋着胡子点点头:“那您慢走,有空就来玩,我们一定尽心巴结伺候着。麻三,送爷出门,去给租一顶暖轿!”
“不用,心意领了。”莫小则拱手走出门,身后传来一声凄凉的呼嚎:“天亡我也,时也运也命也,啊……”
钱串子捶胸顿足在地上嚎啕,几个看场子的过去,搀驾起来,扔到了门外。
支湃撇了一眼地上的钱串子,向莫小则伸出手:“一下赢了这么多,你给哥50两吧?”
莫小则问:“你要周济一下他?”
“他关我屁事,我要去勾栏院开开眼。”
莫小则抬头看了看天:“先跟我走吧,咱去赵府看看到底有什么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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